沙漠冲浪

谭圣林

近日，造访新疆鄯善县城南部的库木塔格沙漠。

维吾尔语“库木塔格”是“沙山”的意思。远远望去，众多沙窝、沙丘、沙堆，密接成流线型大漠沙场。零星的人群散布其间，像昆虫在爬行，蜗牛在蠕动，让人想起“长八百里，古曰沙河，目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的景象。

停车坪里一长溜豪华品牌越野车，牧马人、丰田、帕杰罗、猛禽、途乐、普拉多等不一而是，清一色宽轮胎低气压高底盘，等待沙漠王子前来驾驭征服。

最霸气的当属改装加固的沙漠钢管车，粗糙的轮胎凸牙凹槽，升级拔高的悬挂张力十足，后置裸露的引擎一触即发，加上钢管交织的骨架，感觉超燃。

越野车是铁包肉，似乎略显保守。钢管车是肉贴铁，似乎酷派些。

到沙漠，就是来挑战大自然底线的。于是选择了一辆虎视眈眈的钢管车。一脸黝黑的驾驶员阿坎，一一给我们绷紧铁扣安全带，确保人车捆成一体。

高调启动，阿坎一脚油门出击，钢管车一溜烟冲向赛道般，直奔沙山，引领背后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前途。

钢管车沿着沙山小蛮腰曲线，飞一般越上坡。油门仿佛开了闸，激怒发动机撒野，咆哮，汹涌，由“呜呜呜”的吼声裂变成了“哒哒哒”的撞击声。会驾车的都知道，倘若不输出足够强大马力，轮胎吃硬不吃软，根本抓不住地面。

钢管车昂首登顶。就在我们以为到达一个制高点缓口气时，钢管车一个俯冲，几乎是垂直跌入落差十几米的沙窝。

此时，心脏严重错位跑偏，跳动异常，感觉有停摆的危险。还未缓过神，阿坎的油门丝毫不减流，钢管车又傲慢地跃上一个高峰，接着又沉入一个谷底。快闪交替，胸腔沸腾，犹如在惊涛骇浪里与鲨共舞。

突然间明白，原来上了这车，完全没了退路。减速，暂停，肯定会陷沙困死，甚至失衡翻车。

尖叫，撕心裂肺，甚至呼喊救命，平日的温柔淡定片甲不留。闭上眼睛，肉骨几近分离。抓住钢管护栏的双手，已经麻木如疙瘩。

马嘶弓鸣间，肾上腺素飙升到峰值，淤积的快意恩仇一键清零，灵魂早已出窍。只有这车，在阿坎冷酷到底的操纵下，着魔般电闪雷鸣。

腾云，驾雾，飞天，钢管车又像脱缰的野兽，一个霹雳急转弯，冲向沙漠“英雄锅”。这是一个底小顶宽的弧形沙坑，像极了一口超大的锅，冲过去了，开锅，就是英雄，卡壳死机的，炸锅，则归入狗熊。

钢管车在锅里疾驰“翻炒”，我们坐在车上，身子已经严重倾斜，一圈，又一圈，汗水迅速炒干。后轮极速旋转，卷起千层浪，飞溅的细沙，撒落在头发衣领脸上，感觉身上绷紧的肌肉加了一把精盐，阿坎再一阵阵加油，起锅底，被“炒熟”“出锅”。

至于被强风抢走的眼镜、遮阳帽、面罩、发夹甚至手机，也疯狂入沙入味，一锅端。

原来，老天爷用一把把狂风挖好的坑，坑面如狐妖迷惑，坑底如深渊莫测，你只有不惧，不松，不停，绝不随波逐流，一鼓作气，在有形无痕中历经大起大落，才能避免被坑。

沙场即战场。古代抗击匈奴、契丹、突厥威胁，大都是在沙漠里厮杀决战。久经沙场，沙场秋点兵，展示着战无不胜的威武。如今，人们在库木塔格沙漠用沙疗，战胜风湿和类风湿关节炎、腰酸背痛腿抽筋、风寒病等。而在沙漠里冲浪一回，则我非我，你非你，心非心，情非情，脱胎换骨如蝉蜕蛇解，涅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