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年贵
犹记儿时秋天里,母亲总会带着我们至水塘、沟渠或者溪流边,选取那些生长状似禾苗且茎叶及人高的草本植物,掰下粗壮部位的肉质茎秆,剥去外衣,露出纺锤状的嫩白肉,然后将这些嫩白的茎秆拿回家做成菜肴——其实有些特别细嫩的部位是可以生吃的,入口咀嚼后先是一股淡淡的青草味,随即一股淡淡的甘甜涌上舌尖——儿时的我比较馋,趁母亲不注意时偷偷地生吃过。
除了母亲,那时村子里其他人家也经常采摘那种细嫩的肉质茎秆当菜吃,故乡人们管这种嫩白茎秆为“禾笋”(谐音)。在我的记忆中,故乡人们对于“禾笋”通常的吃法好像只有这一种;那就是将其洗净切片后,下油锅和辣椒段一起翻炒,出锅前加入几颗拍碎的大蒜头,就是如此简便的做法,也便是一道别致的“山肴野菜”,也能让我比平日里多下好几碗饭哩!
上大学后,我在中国药科大学食堂窗口看到了它们,不过它们是作为配角出现在红烧猪肉和红烧牛肉菜肴里,而且它们有了一个高雅的名称“茭白”。从此,我记住了此道蔬菜食材的正式名称应该是“茭白”。
其实,我们祖先食用“茭白”历史悠久。它在古诗文中亦有“茭瓜”“茭笋”“雕胡”“菰菜”“菰手”等别名。“茭白”系草本植物“菰”病变后的产物,它能成为一种美食出现在餐桌上,也许是我们祖先的意外发现吧。起初祖先从“菰”主要获取“菰米”,这是他们主要的粮食之一,在周朝当作是王室的贡品。故而大诗人李白也有这样的诗句,“跪进雕胡饭,月光照素盘”。后来发现其植株感染黑粉菌后不能结出“菰米”,倒是病菌感染后粗壮的肉质茎秆(即“茭白”)不仅可以食用,而且味道鲜美异常。因此自宋代以后“茭白”已经成为一种广为流传的食材,陆游在《邻人送菰菜》中饶有兴致地写道:“稻饭似珠菰似玉,老农此味有谁知?”
“茭白”因其鲜美的滋味,丰富的营养价值,被誉为“水中人参”。且人们将“茭白”“莼菜”“鲈鱼”并称为“江南三珍”,亦是历来被文人们当作思乡的文化载体。晋代名士张翰因见秋风起,便思念故乡吴中美食:“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菰菜”便是“茭白”,古往今来,放荡不羁之名士不可不谓多矣,但因思念故乡美味而辞官者,大抵只有张翰一人而已。
又是一年秋天里,我不禁想起了故乡的“茭白”,想起了母亲带着我们野外采摘“茭白”的那一幕幕往事。思念,宛如绵绵不绝江水,在一波波地涌上心头,让我沉醉在猎猎西风里……
(作者简介:刘年贵,男,茶陵县人,株洲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