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的游赏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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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宋) 《西园雅集图》(局部)

    (宋) 《春游晚归图》

    宋人的生活,既有焚香、点茶、挂画、插花四大雅事,也有徘徊于名山胜景、步行于都市园圃的游赏活动,是谓游赏之乐。

    ◎游赏的丰富场域

    什么是“游赏”呢?“游赏”是古人从事出游、休闲、观光等活动的代称,相近的词语还有“嬉游”“遨游”等,这些词语常见于文人笔记、诗话和地方志等文献中。宋元之际的文人笔记中,“游赏”一词描绘的多是近距离出游活动,这一点与今天的城市徒步、城郊旅游相似。如南宋《嘉泰吴兴志》载:“郡有苑囿,所以为郡侯燕衎、邦人游息之地也。士大夫从官,自公鞅掌之余,亦欲舒豫,乃人之至情。方春百卉敷腴,居人士女,竞出游赏,亦四方风土所同也。”这则材料记载当时湖州地区设立专门的地方供人游赏,出游目的在于通过亲近自然的方式,舒展性情。特别是春季百花盛开时节,游人如织,极为热闹。

    游赏活动并非湖州地区独有,而是各地区共有的风俗。宋代的开封、洛阳、杭州、苏州、绍兴等地也都建有园圃与园林,供人游赏。园圃多指种植果木菜蔬的园地,园林则是融入山水、植物、假山等元素构建的审美空间。《东京梦华录》载:“上元收灯毕,都人争先出城探春,大抵都城左近,皆是园圃,百里之内,并无闲地,并纵游人赏玩。”北宋都城的百姓,在元宵节观灯活动后,会前往都城附近的园圃进行探春活动。

    由于地理、气候等差异,各地区的游赏体验并不相同。在江浙一带,春季游湖是一种风尚。陆游的《春游》一诗讲述在绍兴的春游活动:“镜湖春游甲吴越,莺花如海城南陌。”西南地区的游赏活动则以成都最为繁盛,《岁华纪丽谱》记载了宋代成都地区游赏的盛况:“成都游赏之盛,甲于西蜀。盖地大物繁,而俗好娱乐。凡太守岁时宴集,骑从杂沓,车服鲜华,倡优鼓吹,出入拥导,四方奇技,幻怪百变,序进于前,以从民乐……扶老携幼,阗道嬉游。”地大物博是成都地区游赏风气盛行的重要原因,游人通常会盛装出游,既可欣赏自然景物,又能观看各类表演活动,男女老少,怡然自乐。

    哪里可以作为游赏的地点,又能欣赏到怎样的美呢?对于这些问题答案,宋人早已成竹在胸。欧阳修在《有美堂记》中讲:“穷山水登临之美者,必之乎宽闲之野、寂寞之乡,而后得焉。览人物之盛丽,跨都邑之雄富者,必据乎四达之冲、舟车之会,而后足焉。盖彼放心于物外,而此娱意于繁华,二者各有适焉……若四方之所聚,百货之所交,物盛人众,为一都会,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资富贵之娱者,惟金陵、钱塘。”在他看来,自然、城市是宋人游赏的两大空间,而南京、杭州地区则兼有山水自然与城市繁华之美。

    就自然山水而言,嵩山、庐山、衡山、泰山、峨眉山、武夷山、青城山、西湖、洞庭湖、镜湖等名山胜景已经成为宋人游赏的重要空间。山林之中,通常又有寺观、古迹、亭台等供游人休憩。城市之游,既有车马笙箫、奇花异草、勾栏夜市等给游人带来视觉与审美体验,也有酒楼、茶馆、园林等作为游人休闲的特定空间。史籍所载的宋代名园如瑞圣园、聚景园、独乐园、真州东园等,皆是当时游赏活动的上佳场地。

    ◎游赏者大抵好花

    花卉是宋人游赏的重中之重,在不同城市空间中,宋人尝试以花为媒,从而为游人提供了多种形式的审美体验。

    洛阳牡丹盛开之际,是游赏活动繁盛之时。欧阳修在《洛阳牡丹记》中曾言:“洛阳之俗,大抵好花。春时,城中无贵贱皆插花,虽负担者亦然。花开时,士庶竞为游遨。往往于古寺废宅有池台处为市井,张幄帟,笙歌之声相闻。”这是说洛阳之人大多喜欢花,这并非文人风雅,而是时人普遍的生活习惯。特别是在牡丹花盛开的季节,洛阳人会在古寺废宅之地,有水、有楼台处搭建帐篷,营造一个观赏鲜花的空间,现场通常伴有美妙的音乐。据《墨庄漫录》载,牡丹花盛开的季节,洛阳地区还会举办万花会。万花会上,牡丹花或作为屏帐,或点缀于房梁、房柱之上,或插于桌案,为人们营造了一个满目皆花的空间。我们不妨想象一二,与宋人一起置身缤纷多彩的万花会上,聆听动人心弦的音乐,感受鲜花的馥郁芬芳。

    值得注意的是,洛阳地区的花卉游赏活动并不限于牡丹。如欧阳修《玉楼春·洛阳正值芳菲节》一词写“洛阳正值芳菲节,秾艳清香相间发。游丝有意苦相萦,垂柳无端争赠别。杏花红处青山缺,山畔行人山下歇”,描述春季洛阳各色花卉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花香,络绎不绝的游人或于城中、或于山间遍赏芳菲。理学家邵雍也写了大量诗作,记录不同时节洛阳地区的赏花活动。正月赏梅云“五岭梅花迎腊开,三川正月赏寒梅”,二月寻芳则言“二月方当烂漫时,翠华未幸春无依。绿杨阴里寻芳遍,红杏香中带醉归”,此外还有“三月牡丹方盛开,鼓声多处是亭台”“七月芙蕖正烂开,东南园近日徘徊”“九月风光虽已暮,中州景物未全衰。眼观秋色千万里,手把黄花三两枝”等。

    除了以花卉草木为主的休闲体验,游赏活动还融入了诗歌创作、古物赏玩等雅集活动,以及饮酒、点茶等消费活动。如《观林诗话》中记载了汴京文人观梅作诗的雅集活动:“都下旧无红梅,一贵人家始移植,盛开,召士大夫燕赏,皆有诗,号《红梅集》,传于世。”又如《梦粱录》中介绍在杭州私人住宅常举办的游赏活动,特色在于融花木欣赏、文物赏玩、茶饮消费等多种活动于一体:“蒋苑使住宅,侧筑一圃,亭台花木,最为富盛,每岁春月,放人游玩,堂宇内顿放买卖关扑,并体内庭规式,如龙船、闹竿、花篮、花工……官窑碗碟,列古玩具,铺列堂右……汤茶巧细,车儿排设进呈之器,桃村杏馆酒肆,装成乡落之景。数亩之地,观者如市。”可以说,宋代游赏活动既是一种以视听体验为特色的娱乐活动,又兼具文化交流、日常消费等多种元素。

    ◎诗词谱录中的游赏

    游赏活动丰富了宋人日常生活,也推动了诗词、谱系学等各门类知识的发展。司马诗中所谓“游人恋山水,日晏澹忘归”的审美愉悦与情感体验常见于宋人笔端,他们常把游赏中见到的山水之美写入作品。范仲淹《和人游嵩山十二题》、欧阳修《幽谷泉》、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王安石《江上》等,无不倾情于刻画山水林泉之妙。描写城市游赏的词作,如欧阳修《御带花·青春何处风光好》、苏轼《蝶恋花·密州上元》、柳永《望海潮·东南形胜》等,记录的是开封、杭州、成都等地的游赏活动。

    翻检宋代典籍可以发现,宋人以各种各样的“物”作为研究对象,撰写了大量谱录类著作,这是前代未有之景观。以花谱类作品为例,有王观的《扬州芍药谱》、李英的《吴中花品》、范成大的《梅谱》、陆游的《天彭牡丹谱》等。与游园活动中文物赏玩相关的,则有金石类谱录、文房四宝类谱录,如赵明诚的《金石录》、苏易简的《文房四谱》等。这些谱录类书籍大多兼具审美意蕴与严谨的科学精神,是宋人愉悦性情的游赏体验与观天地自然之理的探究意识合二为一的典范。

    苏轼《牡丹记叙》中讲述,他曾与太守沈公在吉祥寺赏花,这次观赏活动吸引数万人,有插花相从者,有饮酒乐甚者,皆不亦乐乎。文中还介绍了沈立《牡丹记》的内容,包括栽培种植之法和古今记录两部分。游赏活动为宋人的日常生活注入了审美化的体验,而这种审美意趣又与文人的诗词作品、学者的探究目光融合。对游赏的喜爱,激发了宋人记录、呈现、探究自然之美的热情,也为后人走进宋人生活和情感世界指明了方向。

    (据《文化旅游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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