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普珍
1956年,我六岁。初夏时分,我在蒙蒙细雨中随母亲回到离别三年的茶陵县城。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和母亲躺在县医院里的病床上,我手臂上捆着树皮在打吊针,母亲说我感冒发烧了。母亲双手搭在头上,嘴里哼着歌,“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接着又一曲,“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啊……″歌声虽然有点凄凉,但也委婉动听,甚至还有几分高兴。母亲告别了湖南省公安厅的工作,来到了茶陵县人委会工商联就职。我呢结束了寄宿于长沙省直属机关第一幼儿园的生活。我想这一下可好了,不要再过一月难见母亲一次痛苦分离的日子了。
那时,县政府机关不允许公职人员带孩子住在里面,母亲就想让我早点读书,寄宿到小学去。解放小学有一位老师,是我的远亲表舅,叫彭外友,可他说小孩不满七岁不能入学,母亲只得另想办法。她带我到洮水老家转了一圈,继父有一位哥哥,叫晚珠,住在严塘乡中保村,母亲把我带到他家,决定暂时把我寄养于此。
晚珠伯父家屋子的左前面有个晒谷坪,下边延伸一条小水沟,里面时常有小鱼虾游来游去,田螺爬来爬去,上面有蜻蜓飞来飞去。屋子的下边是大片的水田,后面是长满野草树木的青山。在这里,我常跟着姐姐哥哥们去水沟里捞鱼虾、抓田螺,去土里挖蚯蚓,用糠和在一起搥碎,放在用竹子编成酒瓶子样的竹笼里当诱饵,放在田里钓鳝鱼,去山上砍柴、摘野果子吃。伯父家不远处有个小温泉,伯父用竹筒做成小水桶,让我去那里挑水,锻炼我挑担的能力。有一天,我感冒了,伯父便背着我去他的二哥家岩内看病,回来的路上,伯父看见田里一条大鳝鱼,马上抓了,回来蒸着给我吃,给我补脚劲。那时,我不会吃辣椒,伯父就让伯母做了不放辣椒的菜。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秋天,我又被母亲带到离县城不远的下东乡小车村,把我放到她的同事李矿石家里寄养。这样,她来看我就方便些了。李家门前对着小街,左边有个榨油坊,我时常爬在碾盘上坐着打瞌睡,随着老牛拉着碾盘转。碾花生时,常俯下身子抓几颗花生吃,看着油工们炸麸饼。有一天,母亲来看我,走时怕我缠着,趁我不注意,从后门溜走,我发现后急追,不小心在后门坎上绊了一跤,磕破了脸,还继续追出一里地,才被晒豆的老乡拦住,我痛哭不已,我是多么舍不得她离去啊。
冬天到了,母亲又给我找了个在县城一中学校旁边的槐树下的一对老人家寄养。老人家没有别的孩子在身边,对我很好,大多时候,我只有一个人玩耍。下雪天,屋檐下吊着凌钩,池塘里结了冰,我独自敲打着凌锥和冰块戏耍,好在没出什么危险。在这里我度过了冬春季到夏天。母亲把我接了回去,准备下半年我滿七岁让我上学。
我就这样被寄来寄去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后来我才知道自己有个老革命的外公爷爷叫谭余保,母亲为了革命工作不能把我带在身边。可我遇上了几户善良的人家,是他们给了我爱,和亲情般的温暖。
(作者简介:谭普珍,“小红军”谭木兰之长女,株洲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