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老了

□马海霞

父亲说我的母亲是超人，因为她无所不能，虽然只读了六年书，那也是家贫造成的硬伤，母亲想当年可是有名的学霸，人聪明干啥都是好把式，母亲身上的标签太多：是家里的木工、瓦工、电工、厨师、裁缝，维修工，辅导老师，数都数不过来，反正母亲就是超级有能耐，比父亲强百倍。父亲在世时，下了班就知道躺沙发上看书看电视，家里家外都是母亲一肩挑。父亲去世后，家庭平稳过渡，并未因少了一根顶梁柱而摇晃过。

侄女妞妞上小学后，母亲又重新拿起了课本，承包了辅导妞妞作业的事儿。小学生辅导小学生，不稀奇，稀奇的还在后面，母亲竟然自学中学课程，现学现卖，妞妞初中毕业，她也毕业了，妞妞不会的数学题还得请教她。

母亲头脑灵光，胆子也大，敢走夜路，敢徒手逮蛇。一次我加班，晚上十一点母亲来接我，娘俩骑单车回家，路上有一酒鬼拦在我车前要耍流氓，我吓得腿都软了，母亲大呵一声“臭流氓，找死”，说着跳下车从包里拎出一块板砖，朝酒鬼脑袋拍去，这气势当场吓退了酒鬼。

别人都说我和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皮囊相似，瓤不同呀。我笨、懒，还怂，为这，母亲瞧不上我，若不是自己亲生的，估计早断绝母女关系了。我成长过程中挨了母亲不少白眼，如今三十多岁的人了，母亲仍经常教训我。

后来，这事发生了反转。母亲第一次丢手机时，我让母亲用自己替换下的智能机，母亲说不会用，我手把手教她学，母亲说，头疼，学不会。

我搞不懂，别人家的父母，和母亲一般大，兜里揣着智能机，会微信懂网购，当年上学时是母亲嘲笑的对象，如今，人家却狠甩母亲。我言语间透出这些不满，让母亲很是生气，回怼：“我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哪里像他们整天享清福，就知道抱着手机玩。”

母亲活脱脱的不思进取呀！

不知何时，我发现母亲不再骂我了，对我越来越客气，而且有时我给她“上课”，她也只点头，不再辩解，甚至有些怕我数落她。那天，我望着母亲的背影，发现她瘦了，背也微驼，头发白了一半，那个超人老了：开始健忘，干活力不从心，变得胆小怕事，开始仰视并依靠子女，连脾气都改得绵软了。

我走上前挽起母亲胳膊，知道身边这位老人，将来不会更老，只会“更小”，终有一天会像小孩子一样需要我照顾，但我不怕，因为那时我也会变身超人，无所不能，无所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