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灯头”

肖又铮

说到“灯头”，有人或许以为是指电灯的灯座吧？答案是否定的。你可知道，在我们老家，过去，有一个龙年必舞龙灯的习俗。而组织者，就被称为“灯头”。现在我已耄耋之年，想起少年时当“灯头”的场景，依然感觉到乐趣无穷。

在我的家乡朱亭一带，村民们为表达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愿景，在农历正月十五的前几天，会以村为单位组织舞龙灯，而“灯头”的确定往往是按照居住屋场上下左右位置，逐年轮流由一户的户主担任。那年，我住在老家，正轮流到我担任此职。刚过春节，我立即和几位邻友筹划起舞龙灯的事情。别看这是一件娱乐活动，组织起来挺费心思。正月初五，我向当过“灯头”的长辈拜过年，就请教当“灯头”的经验。

为把龙灯舞得有滋有味，我狠下工夫，认真组织了三套班子。首先就是操练舞龙技艺的班子。龙灯要挨家挨户进，每户大约要玩20分钟，如果玩不出一点名堂，主人不满意，观众也不会喝彩。我叫两位技艺娴熟的老手，从初七开始，领着10多位眼明手快、身强力壮的青壮年，用稻草扎成草龙，认真操练起来。其次就是后勤班子。好几位热情的邻友逐户收集经费之后，就是分头准备灯龙的龙头、龙身、龙尾和排灯。我们有个规矩，龙头必定由前一年本村第一位生小孩的人家准备，这意味着祥龙是给子孙带来福气的。不过，有精湛手艺的人才能做好龙头：将竹条精心扎成架子，糊上白色透明纸，涂上各种颜色的龙头，形态十分逼真，有角、有嘴、有眼、有胡须，既威武雄壮，又漂漂亮亮。龙身由九节组成，每节用细篾扎成圆筒形，外糊透明纸，才能做成美观耐用的龙身。龙尾亦用细篾扎成鱼尾形。最后，用红布带将龙头、龙身、龙尾连起来并在各节内点上蜡烛，即为一条生机盎然的灯龙。第三套班子则是乐器班子。我觉得往年敲锣打鼓吹喇叭的，有点滥竽充数，这次我请来一位乐师特意进行指点，大伙乐得兴奋不已。

“咚咚锵，咚咚锵”，那个龙年，正月十三日上午10时28分，在上屋场第一家，由我这个“灯头”给龙头“点睛”之后，色彩艳丽的龙灯准备舞动起来了！舞龙头的肖满爷领着小伙们时而表演“黄龙下海”“金龙抢注”，时而表演“二龙抢宝”“老龙翻身”“金鸡报晓”“金龙过海”，是那样惟妙惟肖，那样生机勃勃！82岁的四娭毑拄着拐杖，笑得前仰后合，很少出门的树嫂子，也从家里带来千响的鞭炮，乐滋滋地燃放起来……

入夜，亮着烛光的龙灯成为乡村独特的风景。放眼望去，我们村有6支舞龙队活跃在田垄里，处处灯光闪耀，锣鼓喧天，一片欢乐的海洋。伴着连续不断的鞭炮声、火铳声、锣鼓声，我提着“亮壳子”（为灯头特制小灯笼）开道，然后是贴着“五谷丰登”等字样的排灯，龙灯晃头摇尾，走进每一户乡亲家。“门迎百福福星照，户纳千祥祥云腾。勤俭人家春来早，老少皆欢喜盈门。”我脱口而出的几句开场白，引得舞龙灯的健将精神焕发，劲头倍增，看到他们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后的矫健动作，主人喜笑颜开，赶来观看的小朋友将堂屋和前坪围得水泄不通。突然，除灯龙各节有灯光外，其他灯光全熄，灯龙在鞭炮与焰火余晖中飞舞，十分壮观。说也巧，那年灯笼到我家，玩得十分尽兴之时，龙头突然燃起大火，将外面的红绸也烧起来。当即堂屋里“啊嗬“喧天，都说这是吉祥之兆，屋子里鞭炮炸得更响了……

就这样，那年我们连续玩到正月十五晚十时左右，我领着龙灯来到一条溪水边，意为祥龙归海，鸣铳手鸣铳三响，大家向着夜空抱拳三鞠躬，然后熄灭烛光，龙尾在前，龙头在后，沿着小路，寂静无声地回到村部，全部活动到此结束。几天时间，我虽累得东倒西歪，但心中时时充盈着喜悦。我深深体会到，和乡亲们共欢乐，确实享受到了人生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