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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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曾立力

    秋水是位好姑娘,身段子、脸蛋儿,长得都不赖。尤其是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那里面怕莫划得动彩色的双桨?

    车间的统计员生孩子去了,留下的工作由秋水来接替。那天,主任领着她走进车间的一刹那,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车间。青年哥哥们眼里满是惊艳,玫瑰玫瑰在心里悄然绽放。

    青年哥哥们变着法儿老往秋水跟前凑,今天你领一双手套,明天他领两张砂纸,车间里的低质易耗品猛然间明显上升。青年哥哥们像失了魂似的围着她团团转,作蜜蜂状。沸沸扬扬,使你搞不清是车间里的机床声还是采花蜂们的嗡嗡声。惹得主任很不高兴,一遍遍地把人往车间办公室外赶,干活去!都给我干活去!哪恁多事儿?

    秋水爱吃话梅,跟抽烟的人一样上瘾,口里时刻含粒回味不尽的韩式话梅,口袋里常备,大伙称她酸梅宝。青年哥哥们嘴馋,喜欢酸梅宝,常去她那儿讨要话梅,好像吃了会长寿一样。

    只有麻大哥格外一条筋,从不往秋水身边凑,全当不存在。专心致志地把车床开得飞快,嗡嗡的车床声,如同唱着一首欢快的歌,一首永远也唱不完的歌。

    麻大哥鼻翼上有几粒麻子,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年龄比哥们都大,老哥哥一个。人高马大,脑筋转不得弯,木讷少语,忒不合群。哥们毫不费力便给了他这个绰号,说他十麻九怪,一段只会干活的木头。

    麻大哥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漂漂亮亮的秋水会把酸甜酸甜的话梅塞到他口里来,这简直和彩票中奖的概率相差无几。秋水来统计工件数量,顺便看他干活,见他两手油污,便让他张开口,话梅作抛物线被扔进了口中。

    下回来依然如此。多次后,麻大哥买了两张电影票,壮起胆子邀秋水去看电影,算是还她一个人情吧。没想到她没怎么迟疑,一口就答应了。要晓得许多人都在她跟前吃过闭门羹,一个也没答应过。

    接下来谁也没料到,很快他俩便处上了对象。一块儿上班下班,一块儿去食堂吃饭,一块儿去压马路,谈情说爱。在车间里同进同出的,比翼双飞,从哥们眼前划过。

    这着实让青年哥哥们见了既羡慕又嫉妒,还有些纳闷,一朵鲜花插在了麻大哥身上,简直毫无道理。太不公道了!一定没这么简单,总得给个充足的理由吧。

    秋水说,麻大哥是老实人,年纪大点会疼人,可靠!我娘比我爹就小了十几岁,一辈子恩恩爱爱。如果非要给个理由,就这么简单。众多的追求者听罢苦笑,摆摆手,垂头丧气地离开。

    没多久,两人便闪婚了。闹新房的鞭炮声、嬉笑声,砸得青年哥哥们好久都在姑娘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然而,不久,秋水有……有人背后议论,厂里厂外都这样说。人们交头接耳,故意把话说半句留半句,压在舌根下不说,十二分的神秘。

    反正又没哪个亲眼看见过,秋水来厂里不久,鬼晓得是真是假。不然的话,漂漂亮亮的秋水怎么会调到他们这偏僻的小地方来,怎么会嫁给麻大哥呢?解释起来挺费劲的,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始终是一个疑团。

    日子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人们无法择清楚世俗行为的乱麻,只有相信个最轻易的理由。

    就常常有人故作正经地去问麻大哥,秋水到底有没有……啦?常常问得麻大哥满脸乌云密布,鼻翼上那几粒麻子一闪一闪的,阴沉沉的格外吓人,不置一词。

    于是,便经常看到麻大哥独自一人喝闷酒,发酒疯、摔碟子摔碗,摔一切能出气和不能出气的东西。

    于是,便经常看到秋水一双大眼睛红肿得如水蜜桃般。命运像条狗一样追着她咬,想甩也甩不脱。

    那一天,刮大风、打大雷、下大雨,只看见麻大哥浑身被淋得透湿,慌慌张张地四处找人。

    秋水不见了。

    漂漂亮亮的秋水到哪儿去了?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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