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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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曾立力

    小方不小,武高武大一条汉子;大芬不大,秀秀气气一个女人;两人都是厂里的三级钳工,在一个维修班里工作,经常结伴同行去干活。小方心细,遇上脏活重活总是自己一个人抢着干,尽量照顾大芬。

    大芬,瓜子脸、丹凤眼,梳个“包菜头”,青春靓丽。身上的工作服剪裁得体,洗得发白,照样穿出女人味来。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索,时刻一副朝气蓬勃、精神焕发的模样。

    小方爱喂鸽子,家里养着一群信鸽;大芬也喜欢鸽子,鸽子是和平、友谊、圣洁的象征;谈论起鸽子,两颗年轻的心便插上洁白的翅膀,在蓝天白云间飞来飞去……

    大芬老公在所重点中学教书,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来过两次,一次是下雨天来给大芬送雨披,一次是把钥匙弄丢了来拿钥匙。大芬说,只要人没丢就好。引发哄堂大笑。

    学校地处市区,住房条件比厂里好许多,大芬情愿早出晚归,往返其间。两点一线,既可沿途观风景,又可锻炼身体。夫妻间保持个适当距离,距离产生美,会更相亲相爱些。她觉得这样挺好的。

    她每天骑辆“飞鸽”牌女式单车上下班。车身擦得锃亮,铃铛声如鸽哨般清脆悦耳。车驰一路,像只轻巧的小白鸽,英姿飒爽地从众人跟前一掠而过,使人惊羡不已。

    两个人在厂里的人缘都不错。小方心灵手巧,谁需要个什么水果刀、床挂钩、鸟笼儿的,只要你跟他说一声,立马弄好,包你满意。材料费他自掏腰包,贴钱贴力气也不吭声。

    大芬从不在人前人后搬弄是非。不利于团结的话,坚决不说,嘴巴闭臭,也烂在肚里。谁家有个急难,她都爱帮忙。随着人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思想日趋严重,眼镜老师能办成很多事,能量大得很。

    日子就这样既没有危险的漩涡,也没有喧腾的浪花而涓涓流淌。

    那天不知为啥,小方夫人吵到车间来了。小方夫人在一线当操作工,日复一日的简单重复劳动,使得她的脾气越来越大。小方说她不过,大伙费老鼻子劲才把她劝走。

    风雨冷暖人不晓,个中滋味只自知。这种事旁人不便评判,清官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床头吵架床尾和,两口子的事哪有个对错?

    一向不爱评头品足的大芬,那天也许是鬼寻了,脑子被驴踢了,却不知轻重地说开来。小方如何如何勤快,如何如何会体贴人,小方夫人又如何如何的不讲道理,滔滔不绝。

    旁边的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眼里都是话,脸上布满疑云。大芬这才住嘴,仍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此,渐渐地,凡是遇上他俩一道去干活,总有人避而远之,探头探脑窥视,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俩,甚至还有人胡咧咧。

    陡然间,他俩的关系变得不亲近了不好,太亲近了更不好。令人心烦气躁,愈发让人生疑。

    世上的许多事说不清楚,大伙不知道是应该相信二人之间没有事,还是更应该认定二人之间有事?有时这么认为,有时又那么认为。

    大芬不信邪,干脆拉上小方提着一笼鸽子去放飞。心想光天化日下放个飞,再怎么过分、暧昧,也就那么回事,让你们嚼舌根去吧。

    结果闹大了,不知怎么就传到眼镜老师耳朵里了,事情变得不可收拾起来。不管是真是假,弄顶绿帽子让你戴,哪个男人受得了呢?

    回到家里,眼镜老师逼她说出真相。在吃瓜群众眼皮底下发生的,想赖也赖不了。大芬说不清楚,压根儿就没有他所要的真相。眼镜老师气不过,动手打了她,原来他打起人来并不斯文。这事在厂里被传得沸沸扬扬。

    终于有一天,大芬要调走了,调到眼镜老师所在学校的食堂里去。手续已办好,由不得她,想保持适当距离,不要再拿来说事,没门。

    大伙照例凑份子,买纪念品,写荣调留念,很是热心了一阵子。

    那天大芬来了,大伙说了番如何依依惜别,如何不成敬意,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同事等等走心的话。双方都流下了难舍难分的眼泪。

    临了,小方突然从工具柜里拿出只用不锈钢精心制作的鸟笼儿来,双手捧着送给大芬。许久,他俩谁也没说话,只有空气在正午的阳光中灼灼燃烧。

    忽听到一阵极度压抑的抽泣声,大芬捂着脸一转身跑了出去。鸟笼儿掉在地上,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白光……

    远处,一只鸽子响着鸽哨,从蔚蓝的天幕上低低划过。

    不久,小方调走了,小方夫人也调走了,调到深圳去了。这个厂里的很多人都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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