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珺
你去过餐馆、酒馆、宾馆、报馆、咖啡馆、体育馆、图书馆、文化馆、博物馆等等数不过来的场馆,那是你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地方;那是你呼朋唤友,相聊甚欢之地;在那里你挥汗如雨地健身锻炼,也曾尽情遨游在知识或艺术的海洋……
然,你有没有去过一个馆,一个不是靠人工用竹搭建,而是竹子天然构造的“馆”?是否,你可曾像一个诗人一样,月光下,坐在里面吟唱?
那诗人便是一千多年前唐朝的王维,那一坐一吟的便是千古流传的《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那一夜,诗人在一片竹林静坐,映着明月皎洁的清辉,一人一琴,彼此相伴。琴声松沉旷远,吟唱幽幽渺渺,间歇处,只回声了了,风动林间,竹叶轻摇。
那一夜,万物已归于恬静,只一轮明月悬挂高空。借着琴音与高歌,仿佛已达成与周围一切的互动,仿佛与自然已融为一体,彼此濡染,物我皆空……
很多年来,只要读到这首绝唱,静下心头之时,却上眉头的是到哪儿寻得这样的“竹里馆”,一吐清幽;很多次在竹林穿行,一身聒噪和喧嚣又怎听得见曲曲幽幽?
两年前的梨树洲之行终了这些许的寻觅与迷离。
记得到达梨树洲的第二天上午,同伴们游览了天马寨的部分景区,溯溪而上回到景区入口处,向左过一座小木桥,在一栋民宿前和主人就地里的辣椒聊起了买卖。未果,又继续前行。几十米处的左手边,一条绿荫遮盖的竹林小路,诱引了我们。
走进去,前行的几位同伴,一眨眼就穿入林中,没了踪影。紧随其后的我,被一束光恍了一下。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一层层的绿似裹住了我,仿佛置身在一个绿色的竹屋里面,“呀,好一个竹馆!”脱口而出。那些透过竹林竹叶散落在地上的星星点点,似乎听到了我的这一声“呀”,随风婆娑,摇曳着。顺势我坐在了铺满竹叶的地上,一股清幽袭来……
“这地上好湿,你怎么坐在这?”随后赶来的同伴们,就像站在竹馆的门口,好奇地看着、问着。
恍惚间,我起身,过去拉着闺蜜的手,说,你进来坐坐!闺蜜也就跟着我,坐了下来。“嗯,这里是有点特别,但地上太湿了,会不会有蛇啊?”闺蜜嚷嚷着,催促我赶紧离开。一步几回头地离开,离开的路上,那“独坐幽篁里……”的字字句句在舌尖上滚动。
吃过晚饭,暮色四合,大家在驻地唱着歌,欢腾着,好几次抬头看着明月,好几次想张口要闺蜜陪我再去一次白天坐过的地方,看看一轮清辉下的“竹馆”是啥模样,但还是放弃了,怕别人认为太矫情。
再去那里坐坐!念上了,就一直在心头缠绕。第二天下午,同伴中有的人休息,有的人去徒步,有的人在玩牌,而我拿着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索性放下书,悄悄出了门。
梨树洲由于地势偏僻,路况狭窄崎岖,相对于炎陵其他的几个避暑之地,人少幽静,也是我来这里的缘由之一。独自走在这“静地”,欢喜如影相随。过了小木桥,民宿前一位正在休息的中年男人见到我走过,眼里充满了疑问,还是友善地告诫我:“前面没有什么景点,都是一些树木和竹子。”“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看看,谢谢你。”谢过的话一出口,我就走进了昨天的那条小路,走进了那个“竹馆”。
风,悠悠地吹拂着竹林,竹叶在微微地颤动着,就像一张张纤细的嘴在喃喃细语,欢迎我的光临。惊喜的是,昨天湿漉漉的地上,此时居然是干爽的,蓬松的,柔软的。轻轻地坐下去,深怕搅动了这一馆的幽梦……
没有月光,只有阳光透过碧碧翠翠的竹叶,散散落入;没有琴弦,那随风摇曳的竹叶,照样浅吟低唱。闭目凝神,竹子的清香和泥土的芳香在翩翩袅绕,深吸一口,沁入心脾,久久留香。
许是见我进入林中久未出来,深林人不知,难免有难料,“汪,汪,汪”一顿小狗的叫唤打破了沉静,刚才那个告诫我的中年男人居然牵着一条小宠物狗寻了过来:“哈哈,你是在这里打坐,真有雅兴,我还担心……”
本想嗔怪对方扰了幽梦,但看见对方一脸的真诚,说出来的却是:“你不觉得这像‘竹里馆’吗?”
“王维的《竹里馆》”,对方似答后,又来一句:“你是学文科的?”
我傲起下巴点了点头,把笑声和反问留在嘴里:你也是学文科的?
“我是教中文的,来这里避暑好几天了,却不知这里有一个这般幽静的地方,还真有点“竹里馆”的意境。你喜欢这里,那我帮你拍个照吧。”
正求之不得呢。也不必多问对方是中学老师还是大学教授,只知他懂就够了。
拍照,致谢,我们陌路相逢,再莞尔一别,相逢在两个文科人的“竹馆”前,一别是千年的《竹里馆》。
自此,梨树洲的清凉,“竹里馆”的清幽连同那些事,那些快乐都成为了心上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