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懒汉

黄新生

七十年代湖南某山村有个年轻的寡妇，生的三个女儿，个个如花似玉，其中二姑娘喜珍尤为出众，不过天生不爱做事，连碗筷都懒得刷洗，村里人戏称“珍（真）懒汉”。

后来寡妇带着小女儿改嫁距村三十里的蓝田镇的一户菜农，又生了个小儿子，忙得不亦乐乎，哪有时间管乡下的大女儿二女儿呢。

大女儿二女儿留在乡村务农。大女儿其时二十一岁，能说会道，漂亮能干，任妇女队长。二女儿喜珍十八岁，高中刚毕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过人倒越长越水灵，夏夜坐在屋檐下纳凉，给她讲笑话递茶摇扇的男青年一大堆，其中包括她一同班同学“孝文”——村支书的儿子，一个风趣幽默的帅小伙。

大女儿总是不识趣地轰走他们：“走走走，睡觉去，明天还要出早工。”

大女儿一年后与本队的生产队长结了婚，不久生下了一个女儿。

孝文不久成了村团支书，提出要与喜珍订婚，村支书勃然大怒，不准孝文再找“珍懒汉”歇凉。支书脑瓜子灵活,赶紧订了隔村的支书女儿给孝文，虽不漂亮但粗活细活样样拿得出手，里外一把好手，嫁妆也是有十抬，一年后生下了胖儿子。

喜珍哭得眼都肿了，也不见有人来保媒，每天跟着她姐姐出工，无精打采，谁也没说她，打酱油就打吧，姑娘大了迟早会嫁出去的。

喜珍有一天歇工说是去镇里探望母亲，一去杳无音讯，村里一片哗然。又有身孕的大女儿悲恸之极，母亲责怪大女儿未尽姊妹照拂之责，母女大吵一架而归，大女儿情急之下喝了壶农药，幸得生产队长丈夫发现马上送县人民医院，抢救及时，命捡回来了，肚子里的宝宝也还保住了！奇迹！喜珍母亲连念“阿弥陀佛”。生产队长则买了几串鞭炮去农药厂深表谢意！

大女儿出院后约半年有余在家临产，村有接生员，顺利生下一个儿子，生产队长高兴地咧嘴笑，大女儿又喊痛，又生下一个儿子！全家高兴坏了！不曾想，一会儿还叫痛！接生员与大女儿费尽千辛万苦又掏出来个男娃，可惜憋久了，脸都紫了，没声没息了。三胞胎仅存活了双胞胎儿子。

大女儿又喜又悲，尽心带着女儿和两个双胞胎儿子，再没时间提找妹妹的事了。

斗转星移，一晃大女儿的双胞胎儿子快十岁了。有一天，镇上继父打电话来说找到了喜珍！

由于本县煤矿多，继父开个货车专门往河南送煤。有一天开车经过河南某村公路边，开得较慢，村道上晒有小麦，隐隐听到有人叫“爹爹”！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他便熄火下车，这才发现路边一栋民房的窗户框伸出有一双手叫着“爹爹”。一看，竟然是失踪多年的喜珍！

继父女俩久别重逢，哭成了泪人。

继父带着喜珍回到湖南，还有个高大如树墩子样的河南女婿跟随，人倒是魁梧，年龄比喜珍大八岁！他们己育有两个儿子，直到继父出现，对她的看管放松了，她才从屋子里放出来。农忙时一起做事，闲时倒锁她在屋子里。她的丈夫大家喊“六子”——只因左手腕臂上用香火烫六个均匀的圆疤，他们那儿的女人生娃后，从大到小点香火疤，第一个点一个，老二两个……他是老六，底下还有老七、老八。老六家花钱从人贩子手中买下了喜珍。人贩子就是常在继父村做挑担生意的卖货郎。天杀的卖货郎吹得天花乱坠诱骗喜珍去河南相亲，自己收下卖身钱跑回湖南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继父当然报了警，抓没抓到货郎人倒没听说。不过全家人终究团圆了，喜珍的姐姐哭得最伤心。喜珍回到湖南，和丈夫在母亲家住了三晚，便在姐姐家一直住了足半月，两姐妹从小相依为命，说不完的心里话。

但喜珍还是要回到河南去。她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家里有二十多亩田土，她现在也是一把营田的好手了，她与年轻时判若两人，只是美丽中多了几分成熟与淡淡的忧郁，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她走之前居然主动去了孝文同学家里坐坐，其时老支书已过世几年了。孝文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老婆贤淑，杀鸡待之。

孝文深深自责。喜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微笑地说：“谢谢你爹的反对！也是我自己好吃懒做，异想天开，梦想找个外地好夫婿，超过本村的。幸运的也这样才遇到六子，人还可以！他对我会更好吧！”

六子憨憨地笑了。

喜珍回河南写信回家，此后老六一家再不约束她自由，没有关黑屋了。六子一家待她特别好。

后来喜珍妹妹炒房地产发了财，喜珍带着老六与儿子们还是回湖南家乡镇上买房安家，和妹妹一起做生意，自此再不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