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橘子

倪锐

三年级作文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从标题到格式、从标点到语句、从开头到结尾，对他们来说，无一不是难题。千叮咛万嘱咐的问题，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样的错误。火大，头大，现在的孩子还不能体罚，甚至说话都要注意分寸，动不动就会是语言暴力，一不小心就伤害了他们幼小的心灵，给他们今后的人生造成了很大的阴影。

又是一节严重内伤的作文课，下课时已是筋疲力尽，其中四个小家伙写的简直上句不接下句，前言不搭后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些什么。最可气的是他们的态度，一个个要怎样就怎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换作是自己的崽女，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生气之余，脑子中突然闪过抖音视频里那些家长辅导孩子，鸡飞狗跳的场面，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起步总是很难的，我们知道这样安慰家长，怎么就不能说服自己呢？

中午，我在一个水果摊前停了下来，那里的橘子吸引了我，金黄的皮，薄而光滑，像人的皮肤一样，一个个细小的洞眼透着清香，在阳光的照射下，让我想起一个词“治愈”。我挑了一些橘子，带进校园和同事们分享。

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哪里不会突破哪里。我喊四小只进办公室，刚才在操场上还生龙活虎的他们，阳光照在他们红扑扑的脸上，额头的汗珠都在闪光，一转眼就蔫了一样，神情落寞。我于心不忍，瞥见桌上还有四个橘子，其中一个特别大，另外三个要小很多。诶，有了。“今天的作文，按完成的顺序来挑橘子，第一个完成的首先挑，以此类推，剩到最后的那个就是最后一名拿，没得挑了。”我郑重地宣布，仿佛那个最大的橘子已然在那里向他们招手。

有竞争，有激励，总是会不一样。不知道是橘子起了作用，还是办公室自带的威严，四小只老老实实听讲，时不时点头互动，一个个规规矩矩写作文，遇到问题还会主动举手问。想着这次该注意的他们应该都听进去了，我放松地喝了一大口水。巡回指导时，我才发现还是高估了他们。“每段开头空两格，说的话用双引号引起来，引出去了就要记得引回来。冒号不能写在第一格，一句话写完了用句号，中间需要停顿，要用逗号。每句话写通顺，念一遍，念不通就重写。”他们又在犯同样的错误，我又在一遍又一遍地压低声音重复啰嗦。

检查作文时，我面对着或错别字连天，或标点符号不管不顾随意安放，或东扯葫芦西扯叶这里一句那里一句……我暗暗对自己说，“别激动，别生气，亲学生，亲学生。”把四小只叫过来排队一一指导修改订正，我还没忘完成一个提示一句“去挑橘子。”

终于全部完成，我伸伸懒腰长舒了口气，办公室窗台上挤着四个脑袋，一个个笑容满面怡然自得地吃着橘子，咧开的小嘴时不时地橘汁四溢，好像全然不记得我刚才对他们压低声音的斥责。

回过头来，阳光洒满办公室的每个角落，我的目光落在桌角刚才放橘子的地方，那个最大的赫然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