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杰
在乡下油菜花土埂边,我居然从浓郁的菜花香里闻出了折耳根味道。
折耳根的浓烈鱼腥味,隔老远都能闻到。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落了雨,草色绿,顺了那味儿追溯去,在菜花土埂边,野草疯长着,封了路,菜花黄与野草绿相映成趣,真的应了近却无的景。有一棵折耳根从野草丛中露了一点头,我一眼就准确认出,这浸润了乡村味道的折耳根,在春草中,独具神采。微风一吹,草低了,折耳根昂立着,它碧绿叶子翻过来,叶背褚红,那色辨识度高,是我们熟悉的颜色,乡村的颜色,春天的颜色。
暮春时节,桃红过了,柳絮过了,李白过了,大地之上绿意盈盈,折耳根赶了趟儿,悄悄挤进春草家族,靠着那股特殊味,肆无忌惮地蓬勃着,逗人爱。
哇,折耳根。跟在身后的妻弃了油菜花,奔向那丛折耳根。
没掏挖工具,不打紧,用手扯刨都行。
折耳根,因其叶窝像极了耳廓,故而得名,其味如鱼腥,又名鱼腥草。也有叫狗蝇草狗贴耳的,地域不同,叫法迥异,叫折耳根应最通俗。在我老家,人们叫它猪鼻孔,因其丛生,多,放养的仔猪喜欢拱,拱得满鼻子都是,所以人们叫它猪鼻拱,谐音就成猪鼻孔了。
人们习惯称它为折耳根,而我固执地叫它猪鼻孔,我不知它是否乐意?现在折耳根进城了,而我却还在执着地叫它乡村里的小名和俗名。折耳根在乡村贱,一进城就变金贵了,折耳根成了城里人餐桌上一道时新凉拌蔬菜。我喜欢闻折耳根那股味,却有些拒绝或抵触吃它,总觉得有些腻口,有些腥,有一种生吃田螺的感觉,每次都吃得够勉强。为了刺激食欲,我努力把它想得雅一些,我仔细观察过,折耳根叶表葱绿,叶脉隐现褚红,叶背褚红,菜杆绿中带褚,折耳根临水而生,开白色花儿,远看若莲花,据此,我就把猪鼻孔干脆想象成一朵莲,看,莲多雅,我吃猪鼻孔就是吃莲花,猪鼻孔又叫猪鼻梁,猪鼻梁不是又与朱碧莲谐音吗?这不,一切就都牵扯上了,我总算为此度过了吃折耳根害腻的心理关。
缺吃少穿年代,母亲曾将折耳根洗淘后掺进稀饭锅里煮,煮得稀烂,折耳根溶进饭里,一搅和,就不见形状了。母亲在饭里加盐,加辣椒,再加姜葱蒜等,偶或还加点油,这些都能盖住饭里腥味,我们吃得津津有味。折耳根稀饭也算奢侈品,平时难以吃到,所以至今令我回味。
读师范时实习,我们几个实习生放学后跑到校外土埂边挖折耳根,提回来请厨房师傅给拌红油辣椒,我们夹在馒头里吃,辣中带腥,腥中带咸,咸中生香,美味得很。
一次,与一位浙江诗人无意中谈及折耳根,他说在绍兴,叫蕺草。绍兴境内有山曰蕺,盛产这种草,故得其名。当年,吴王夫差大败越王勾践,勾践受尽耻辱,卧薪尝胆,常采蕺草食之,草之苦提醒他不忘耻辱和仇恨,后来勾践还真报仇雪恨了。没承想,这蕺草居然演绎过一段精彩历史,其形象与档次顿时得到提升,更令我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