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新声
《秦腔》是著名作家贾平凹本世纪初发表的一篇代表作,直到今天,依然在当代文学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小说描绘的是改革开放以来陕北农村在现代与传统之间艰难行进的图景,写透了社会转型期农村种种角色的价值观念、人际关系在时代挤压中承受的纠结、矛盾与困惑。其中,以讲述者第一人称“我”对白雪的暗恋以及围绕着白雪的生活展开细节是小说的一条主线。
而作者在描述这种感情的演进过程中,以独到细腻的心灵独白和细节刻画,充满了对比与反讽:
“我”即张引生是一个众人眼里公认的“疯子”,穷困潦倒,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他不动声色地用一双冷眼观察着清风街的人情世故,这份超人的清醒与敏锐,类似于鲁迅笔下的“狂人”和阿来笔下的“最后一个土司”。他尽管卑微,并不维诺逢迎,敢于追求村里最美丽的姑娘白雪。白雪在县里剧团当演员,是吃公家饭的人,出身村里大户,与张引生显然有天壤之别。无疑,在众人眼里,一个阳春白雪,一个下里巴人,张引生的爱情是痴人说梦,是癞蛤蟆吃天鹅肉。但他却有自己的执着追求,对白雪始终保持着一份崇拜与尊重,默默地保护和维护。尽管地位卑微,他却敢爱敢恨,敢于表达,在明知白雪结婚之后自己彻底无望之后,依然坚持自己的爱情。特别是他对风流村姑黑鹅的投怀送抱,始终抵制与拒绝,比起滥情龌龊的李三踅之流,显然有着更为高尚,更为专一,更印证了他即使贫贱,却恪守着做人最重要的正义道德和原则底线,印证了他对白雪的爱情的真诚与圣洁。以至于这份单相思的苦恋,最终甚至赢得了白雪的丈夫夏风的亲婶婶的三婶的同情与认可,觉得白雪应该搭理引生。
相比之下,夏风出身村里的书香门第,作为全省著名作家,作为登上高雅之堂的艺术家、文化名人,显然门当户对,但他对爱情却始终没有那份热烈,对白雪始终看不到那种火热,他不理解白雪的事业,也不尊重她的梦想与爱好,他能够心甘情愿无所求地帮同村的狡猾势利的夏中星这个“官迷”跑官要官,而一口回绝白雪,不顾她的苦苦恳求,不愿意为帮王老师去圆一本出书的梦出任何力,反而认为白雪不能理解他,他心底里其实是看不起白雪与她的事业的。特别是他对残疾女儿的排斥甚至心生遗弃的思想,甚至甘愿不顾及父母的感受,印证了他是多么的虚伪、冷酷、自私与不负责任。
小说最终以悲剧性的结局告终:夏风写信主动提出与白雪离婚,被父亲夏天智逐出了家门,而白雪被夏天智夫妇挽留在了夏家,夏风最终缺席了父亲的葬礼,与其说是出差失联、车子故障等客观原因耽误,不如说是天意的惩罚,让他在乡亲的指责和自己的遗憾中品尝人格分裂的痛苦。
故事给我们留下了悬念,是否可以大胆设想一下:也许,白雪最终会被引生感动,接受引生和她一起承担起照顾抚养残疾女儿的责任?丑小鸭,也是可以做白天鹅的梦的。
但生活永远不是完美的,如果完美,那就不是一部好的小说,留下想象空间给读者,这正是高明的小说家的高超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