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瀑布挂湘东

谭圣林

话说很多很多年以前，湘东炎陵桃源洞竹山园一客家男子，家中女人时有风寒感冒，弱不禁风，荤素皆食之如蜡，日益瘦削。得知山间某野味汤鲜味美，可进补强体，于是趁着入夏夜色，举着松油柴火，攀岩至珠帘瀑布龙潭石滩边，听取水声蛙声一片。

微弱的火光下，见一根横架着的朽木棍下，那美味就在不远。男子屏住呼吸，左手紧握火把，右手张开五指如探囊取物缓缓逼近目标。就在他即将得手之时，一阵山风乍起，卷着瀑布水花飞溅至后颈窝里，冰凉刺骨。男子身子一抖，踩着青苔的脚板猛地一溜，连人带火，四仰八叉仰倒在一片荆棘水草上。

借着残余火光，只见那朽木棍上隐隐有丝丝动静，一条黑不溜秋的毒蛇缠绕着木棍蠕动着小蛮腰，悠哉悠哉。男子汗毛倒竖，惊出一波冷汗，恍若如梦，连滚带爬折回家中。

男子暗自庆幸有神灵护佑，免遭毒袭。隔几日上山砍柴，再次造访珠帘龙潭，那晚滑倒压倒的荆棘上，分明结满红彤彤的泡泡，名曰刺莓，颗颗壮实，酸甜可口，于是摘得一荷包，家里女人食毕，胃口敞开，五谷杂粮皆美味。

家族长者知悉后训导：蛇有蛇路，蛙有蛙道。猪朝前拱，鸡往后刨。万事万物皆有其道，勿犯勿扰，则安则全。自此，满山客家人视飞禽走兽如山神，不猎不捕。人在山水间，相安平和，物我浑然。

力拔山兮气盖世。如今珠帘瀑布这尊高颜值大白，半洒云天里，宽如带，薄如纱，砸碎桎梏，牵手洣水河畔。不输湘江洞庭之笃定，昼夜值守，扞卫山村，喷洒负氧离子，志愿为一方水土消炎解乏，提神醒脑。

帘挂湘东，一唱雄鸡罗霄白，洗净晶帘一片伤心白，珠帘瀑布的肌肤，从此凝脂嫩白。

早春，如细雨霏霏梨花白。

酷夏，百合笑傲青山云飞白。

寒秋，不比护林老者双鬓白。

隆冬，喜迎雪落满树梅花白。

朝满，草端露已白。

暮空，诗语月影白。

桃源洞陶醉天下，气浪内卷，缠住游人双脚。诱人对照珠帘，深呼吸，浅低吟，纵情骑云追李白。

珠帘瀑布身居要位，却从不高高在上自居，更无咄咄逼人之霸气，凭着一腔清气，一鼓作气，接通人间地气。

碧潭右侧美女石，是伊人苦等采药郎君下山现身，期盼爱情像高山灵芝一样瑰丽、养眼、免疫。她伫立一隅，精魂静默，仿佛在清唱那首《我爱你塞北的雪》，借那些雪的白描，倾诉眼前一滩玻璃水般的思念：“你的舞姿是那样的轻盈，你的心地是那样的纯洁。你是春雨的亲姐妹哟，你是春天派出的使节……”

珠帘瀑布幕后有险洞，不见西游美猴王翻越八千里云和路闯入逍遥，倒是推送珠帘瀑布出山的神农谷老林子，早已留客猕猴五百，且高朋满座，山牛、穿山甲、水鹿、白鹇、黄腹角雉、画眉鸟等主角，各得其所。

珠帘瀑布千丝万缕组团出山，它是认真的严肃的，紧身，出击，抱摔，舒展，如龙腾虎跃，章节有序，伸缩自如，丝毫不乱逻辑。它也是俏皮的幽默的，如猫蹭狗舔，弄湿你一身，你滑倒尖叫也罢，慵懒躺平无妨，它都一一接纳，坦然相拥入怀。

珠帘瀑布出道的水是凉嗖嗖的，途经山涧，汲水的母亲是暖洋洋的，感恩这架原装机械的流水线作业，酿造出原汤原汁，摆设流水席一样的清宴，乳孙哺子，瓜瓞绵绵。

山中客家人，活计扎实，扮禾，锄豆，伐竹，编席，采蘑菇，挖冬笋，探鱼虾，累了渴了，男人趴在潭边溪边，饱饮一肚子水货。姑娘撩裙弯腰，手拈水花，亲亲脸颊。也有生猛的顽童，牛犊子一样泡在水潭里，一身皮囊即刻酥软成凉皮。

饿了牙痒痒了，随手摘几把瀑布边的地鼻子、鸡爪梨、糯饭藤，酸牙润齿。随口哼一首打情骂俏山歌，满口“以子改子你登捱登”，听得路人云里雾里无从翻译。随意在磨坊取几块晶如白玉般的泉水豆腐，切两卷泉水米浆摊铺薄如蝉翼的手工烫皮，喝一碗泉水糯米酿造芳香挠鼻的客家水酒，敢问苍穹，写意神农山水画，如何卷珠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