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洋
冬日清晨,碧绿的麦苗上敷着一层淡淡的薄霜,初升的太阳像个巨大的橙子,阳光的热量还不足以融化它们。汽车在田间道路上奔驰,这些天县里组织脱贫攻坚后评估检查,我一直在乡下跑。
转眼到了村室门口,只见一个系着蓝方格头巾的妇女在那里打转,大概是来办事的群众吧,我心想。
打开车门,却听见这个妇女发出“呜呜”的声音,我一头雾水。走近了,才发现她正在哭,肿胀的双眼蓄满了泪水,看她委屈的神情,似乎马上就要倾泻而下。
“大姐,有啥事啊?”我停下脚步,想弄清原委。一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不会这样伤心难过。
“呜呜——”她不停地晃动着身体,泪水落满了瘦削的脸庞。我的询问大概让她有了倾诉的对象,委屈似乎也加倍了。
“我的柴火……”哭泣让她口齿不清。“拾了一冬天……呜呜——”
“柴火?”我脑子里画满问号。
她依然在呜呜地哭,仿佛失去了全部。我看无法和她交流下去,就进了村室,感觉熟悉情况的村干部更适合解决这个事情。
几个村干部正在各自忙着,我好奇地问道:“门口有个大姐,哭得挺伤心的,遇到什么难事了?”
“这样的人得寸进尺,都不能问她的事儿……”村干部老陈一脸不平。
“哎呀,这个胡大姐真拿她没办法,因为一堆柴火,不依不饶……”村干部大刘也表示着不满。
“一堆柴火?至于吗?”我不解地问。
“村里不是搞环境卫生和安全防火整治吗?她在院子里堆了一大堆柴火,既影响村容村貌,也不安全,就组织保洁员给她清理出去了。”大刘说。
“院子里给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却不愿意了,闹着要她的柴火。村里给她申请了一千元临时救助,把钱已经给她了,还是不愿意……”老陈接着说。
“真是这样的话,有点不应该。”我的同情心有一点摇摆。
“这个胡大姐,本来脑子都不清楚,执拗地让人没办法,大清早又到村室哭诉……”大刘气鼓鼓地说道。
基层工作就是难做,特别是遇到这样没法正常交流的人。我感慨道。
说话间,村第一书记小董来到村室,大概在门口也遇到了哭泣的胡大姐。他放下包,把胡大姐喊到院子里。
“不哭了,大姐!柴火不是赔你了吗?一千块钱。另外还给你买了电锅、暖风扇。”小董书记给她摆道理。
“柴火,我的柴火……”胡大姐的确脑子有些混沌,她抹着脸上的泪水答非所问。
“我知道,你的柴火堆在院子里不安全,冬天要注意防火;是不是不会使电锅、暖风扇?放心,我去你家里教你用。”小董书记拉着她的胳膊安慰道,好像儿子拉着母亲一样自然。
胡大姐停止了哭声,眼睛盯着小董书记,似乎还有心事儿。
“交电费您也放心,我在手机上帮您交。”小董书记的话似乎给她吃下了定心丸。她像个孩子一样点点头,脸上的阴云散去了。
胡大姐离开村室后。小董书记告诉我,胡大姐有点智力残疾,所以做事和正常的成年人不一样。她几十年都是烧柴火做饭、取暖,柴火被弄走,她感觉好像没法活了。又不会用电器,也担心不会交电费,所以揪着她的柴火不放。
听了小董书记的话,我恍然大悟。望着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我不由自主地伸出了大拇指。
小伙子腼腆地笑了,“这没啥。基层工作就这样,下乡两三年,我才摸到窍门,不过是四个字——知心暖心。”
“知心暖心”,多么简单接地气的几个字,却给我上了极其生动的一课。
作者简介
张海洋,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佛山文艺》《小说月刊》《小小说月刊》《小星星》等报刊发表有小说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