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宿神农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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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神农谷。(网络图片)

    谢艳君

    午后溯溪归来,近四点。

    我们没有住度假酒店,而是事先预订好了民宿,它在比神农谷珠帘瀑布更深的山谷里。小径似从绿色的海洋中蜿蜒而出,柳暗花明地盘旋而上。

    终于,一条小街呈现在脚下。这算是炎陵桃源洞村的一处人口密集地,长约五百米,两边全是民宿,夹杂着几家土特产店。房屋新旧不一,也没有像其旅游区那样装饰成一致的仿古檐梁墙瓦。桃源洞村,真乃世外桃源,万阳河的水声清脆如铃,四周的座座高山阻隔了你与外界。鸟群来来往往地诠释蓝的密度,自在流云朵朵高悬,有几朵歇在山尖,一切动态皆信马由缰。

    走进民宿,客厅兼饭厅的大屋里有两桌扑克牌。老板娘从门口一桌站起,热情迎接我们。挨前台的桌子上有一盘切好的西瓜,一盘洗净的黄桃。我问可吃否,有人立刻回答我:“吃吧吃吧!”老板娘领我们上楼时指着我手中的西瓜说:“这些水果,每年来山里住一月,老熟人了。”我想起家附近那家清真面馆,每年夏天要关一个月,店主是回族人,回老家不吃不喝过斋月。

    民宿由前后两栋三层的楼房组成,中间处在二楼架了连接的桥,房间设施简陋但很干净。安顿下来,我下楼去点晚饭。没有菜谱,菜品都在老板娘口中和厨房灶台。我直奔后者。柴灶炒菜,老板兼厨师,老板娘兼职更多,接待收银端菜洗碗。我帮忙烧火,交流间得知他的上辈是我们醴陵人,六十年代父母因修荷田水库移民至此。国人最重家园,万不得已,不会舍弃自己的根源,哪怕它是一片贫瘠的土地。何况,迁徙之地更偏僻,贫瘠。

    二十个房间住满了客人,催菜的声音不断传来。我说,现在你们已发家致富了,是旅游开发受益人。四十多岁的他憝笑道:“跟着父母吃红薯丝饭、照煤油灯的苦日子也熬过了,不说了,其实每年靠旅游也只有七八两月,而且是近十年的事,主要是柏油马路一修,网络一牵,什么都通顺了,村里的梨子李子黄桃,菌笋药材都能卖到好远,好山好水里长出的都是宝贝呢。”

    我点头,又问:“平常,你们种田?”

    “这深山老林,哪有田,儿子上大学,我和老婆闲时都外出打工,合计起来赚的钱刨了开销还能余些,希望下次你们再来住,能住在重新装修的房间!”他说。

    我给他亮出一双大拇指点赞,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他们夫妇站在装饰一新的民宿里喜悦满满的样子。他又说:“冬季两个月加这两个月,我们就围着村子转,你们花钱还来享受的好风景,我们自己也来待待。他呵呵一笑,幽默得可爱。”

    山中清苦,月月年年。我尊敬这种没有被环境与经历磨损的乐观和怡然,它们其实很容易被剥夺、损残及自我否定。人生是个自愈的过程,无论走到哪段路程,眼睛要向峰顶向希望看。

    老板娘提着篮子进来,空心菜、丝瓜、豆角、茄子、红薯叶,一股脑儿倒在泉水流入的大陶缸旁,是才摘的。竹条为薪柴,烧得炮竹般炸响。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膛,映红了整个屋膛。摆上餐桌的肉食菜贵得还不算离谱,蔬菜好吃得有些离谱。桃花源的主人,室内室外地忙碌着。

    饭后散步,暮色里的青山白纱飘飞,朦胧而梦幻。是薄雾起,是炊烟升,是山中草木披挂夜露前的深情。山谷,以它原始的沉寂与散步的人呼应。人们不停地拍照,拍景拍自己。仙境永在,凡夫俗子只能带走几日可辨的记忆。猫狗们也来凑热闹,它们不吓唬人,也不怕人,或比人更欢快地打闹,或更悠闲地踱步黄昏。除了种菜养猫狗这里的人还酷爱种花,一路走过,我发现每家每户的大门口,窗下,屋侧角,大丽菊,绣球,木槿,凌霄,牵牛,一盆盆一架架堆满正竞的花事。美啊!他们伴着万阳河从不停歇的背景音乐,在自家门口将日子过成了诗和远方。

    入夜,山风愈发清冽,房间的空调成了摆设。撒满神农谷的月光搁浅在我的薄棉被上。奔向湘江的万阳河从窗边流过,枕着叮当细响,我听见一份笃定,从容,出发前困扰我的徘徊、低迷、燥热暑气,早已放逐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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