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山

欧阳跃

旮旯村的冯老倌，七十多岁，在兄弟姐妹7个中排行老五，人称五爷。

五爷的爹娘，靠着山沟沟里的几亩薄田，拉扯大他们兄妹7人，日子自然过得辛苦。两间土砖瓦房，曾经吓走好几个相亲的姑娘，五爷到三十几岁才娶到堂客。婚后十几年，也没见堂客的肚子有啥动静。听老人说，拜南岳菩萨管用。五爷便带着堂客，走百余里山路去南岳叩头烧香。快五十岁时，送子娘娘真给了他一个儿子。

晩年得子，宝贝样放在心尖尖上养着，好在儿子乖巧、聪明、会读书。村里人都说冯家出了个神童。

神童果然没让他失望，成了村里古今第一个大学生。去年毕业后，在省城中学教书。冯五爷高兴得常在梦里笑醒。

暑假时 ，儿子回来了，他告诉冯五爷：明天我女朋友要到家里来。冯五爷听了，像是打了鸡血，天不亮就起床，去十里外的镇上买鲢鱼豆腐。儿子小时候，就爱吃鲢鱼烹豆腐。

“爹，你买这些干什么。”兴冲冲提着鲢鱼豆腐跨进家门，与刚起床的儿子撞了个满怀。儿子一脸的不悦，“不问一声就瞎买 ，我女朋友不吃鲢鱼，她只爱吃牛肉。”

“好，好，我这就去买。”

“家里乱糟糟的，也不收拾一下。”儿子用脚撩开倒在地上的扫帚 ，埋怨道。

“家里正在杀禾晒谷，屋里是乱了点，叫你娘马上收拾。”冯五爷大声冲里屋正为儿子做早饭的老伴大喊，“他娘，快把屋里收拾干净。”说完，急急地往镇上去了。

买了牛肉往回走时已近中午，盛夏烈日炙烤着乡间小道，地面滚烫。冯五爷穿一条牛拐短裤，趿拉双塑料拖鞋，提着坨牛肉快步往回赶。汗水顺着满是灰尘的小腿往下流，腿上留下一道道污浊的沟痕。

“滴——滴滴”，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冯五爷回过头，一辆红色小汽车，被自己挡住过不去，忙不迭站在路旁侧身让道。红色小车擦身而过，在他前面“吱——”一脚刹车停了下来，卷起的灰尘席卷了汽车和五爷。

“大爷，请问旮旯村怎么走？”一位很精致的姑娘从车窗探出头，用手在面前扇了扇扬起的灰尘，很有礼貌很客气地问。

“不远，前面拐个弯，再走3里地就到了。”冯五爷指着前方说。

“谢谢你。”说完准备把头缩进去。

“唉，闺女，”冯五爷赶紧叫住她，“你看，我就是旮旯村的，天太热，能不能捎我一程？”

美女上下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大爷，车里满了坐不下。”依然是很礼貌很客气，说完把头缩进车里。车屁股吐出一串黑烟扬长而去。

半小时后，冯五爷回来了。

远远看见家门口停着一辆红色小汽车，儿子和一个姑娘坐在门口的葡萄树下。冯五爷揉揉被汗水和灰尘迷糊的眼睛，认出就是问路的那姑娘。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泥土汗水，又抬眼瞄了瞄姑娘，想起了几十年前，自己相亲时的窘境和狼狈。

他刹住脚步，不再往前走。

“小山子。”对路旁玩耍的小男孩招了招手，“过来。”

“什么事，五爷爷。”男孩跑了过来。

“帮我把牛肉送回去，给五奶奶。”目送孩子进了屋，冯五爷默默转身走开了。

此时，火一样的太阳，正悬太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