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立明
敝人自幼爱好画画,长大参加工作后,故购这方面的书甚多。如《齐白石全集》(十册精装本)《启功书画集》《黄永玉全集》《中国传统花鸟名画全集》等。近日学画荷,我又不得不将早年(1996年)购得的《高希舜画集》翻出来读。在画界,高先生可有“一笔荷”的美誉。
高希舜(1895—1982),字爱林,号一峰山人,湖南省益阳桃江人。1981年,他的这本画集由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代序”由当年在省立第一师范就读时与毛泽东、蔡和森、罗学瓒同学的张国基撰写。“代序”云:“余与爱林自蒙馆至一师均共砚席,为总角之交,迄今友好近八十年,故知之最谂。”又云:爱林“其画工写兼长,栩栩如生,气魄雄伟,老苍而秀发,韵味盎然,一代大家也。”
《高希舜画集》共收入他1923年至1979年的精品力作共72图(幅)。其中画荷的有13幅,齐白石为他题款和合作的有10张。高希舜画荷,一般取竖式。两三片大荷叶,两三朵大红花或白花,再加两三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有浓有淡,有聚有散,极其简练地构成一幅幅佳图。像他创作于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一幅《荷花》,齐白石看了,当即挥毫题道:“余见一峰山人画颇多,即画荷以此幅为最佳,璜喜记数字,非好事也。”此时的齐白石年近六旬,声名鹊起,他能为这位不到三十岁的小老乡题跋,实属高希舜的画打动了他,绝非“好事”(多事)。同样画荷,齐白石在高希舜的另一幅《白荷》图上题道:“一峰山人画此,余难能也。一月不见,自当刮目相看。况山人相别五年,故所进无量耳。齐璜心佩。”从此跋可以读出:别后五年的高希舜画荷,技艺上更加日臻完美,不然齐白石怎会感叹:“余难能也”“齐璜心佩”呢!
的确,高希舜画荷为了突破前人窠臼,故常将5斤半重的铁圈戴在手上作画,数年苦练之后,终于练就出“一笔荷”的硬功夫。像他创作的《荷鸭》,高4米,仅荷梗高达3米多长,且一笔完成。他的这种刻苦练习的故事,在1950年他画的一幅《荷池戏鸭》图中得到了验证。在此图上方,年高92岁的齐白石有这样一段跋语:“一峰山人之于画,手戴铁圈五斤半以练其技,故有此幅之独到处,真神品也!”
更为难得的是,收入在该画集中的《荻雀图》,齐白石题有三款。其一、二款均为一首七绝。其一云:“霜叶如刀双刃斜,山边壕下影交加。从来不足为人赏,樵牧相传唤作花。”其三款曰:“此花吾乡最多,不知为何名,非芦花也。”这个“吾乡最多,不知为何名”的“荻”,我对着高老的画,着重查了《现代汉语词典》,此物似“荻”非“荻”。其实,它就是我们乡下最普通、随处可见的“冬茅”。说具体点,也就是当年鲁班上山伐木不慎被茅草划破,手指鲜血直流的那种“茅草”。此“冬茅”叶片两边长着又密又锋利的细齿,鲁班发明“锯”,就是受此物启发。小时我在乡下放牛、砍柴多年,没少被它划过。
这幅《荻雀图》,高先生只画一根半秋后的“冬茅”,几片枯萎的、长长的叶子下垂,“冬茅”穗花落尽,一只麻雀从中飞来。一看,就是幅很好的“乡愁”图。
高希舜先生不但善画荷,还善画莲藕、芋头、白菜等。如收入此画集中的《甘苦并香》。一枝莲藕,雪白嫩净;莲藕节中,向上伸出一花蕾,人见人爱。下面是一条带藤的苦瓜,构图简练,极有农家风味。难怪齐白石看了,欣然篆题“甘苦并香”四字。
齐白石一生不喜欢与人合作,但是当看到爱徒和挚友的画有佳构时,他会心手痒痒。一日,高希舜带着一幅芋叶去见齐白石。齐观后,欣然在芋叶下添画了三只螃蟹,落款道:“一峰山人画芋甚工,余补以蟹,更见生动……”画集中还有一幅《白菜山菌》图,两颗大白菜下三朵菌子,呈“S”形构图。齐白石看后又题一长款:“北方白菜味香殊,乡味论甜总不如。可惜无名播天下,南方山菌胜蘑菇。余尝画此两种,思用此诗之寄题之……”你看,这两颗白菜和三朵山菌,又勾起白石老人无限的乡愁。北方的白菜虽香,但没有家乡的白菜甜;北方的蘑菇虽好,但总却没有南方山菌那么鲜。可惜,画中的这两样东西虽广播天下,但在名园菜谱中,均属无名之辈。这段跋语,与齐白石“独不论白菜为菜之王,何也?”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还有齐白石为高希舜画《墨荷》《墨玉簪》之题跋,幅幅画精跋美,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