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兰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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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钟建春

    兰玉梅是姓兰,还是蓝,已经没法知道了。大家都知道她是个疯了的癫婆。

    她大眼睛,身材高挑,扑着红红的胭脂粉,头发一侧,时常别着一朵野花,身上像是寻常的衣物。她手里会拎着一个包袱,里面有瓷盆一类就餐的用具和好心人施舍的食物。她时常从我家门口的文化路,往画眉桥的方向,晃荡着走过来,走过去。

    她的背后照例跟着一些看热闹的人,更多的是小孩。有时她也会猛地一回头,挤出一个狰狞又夸张的笑容,把后面跟着的人,吓得四散而逃。然后,她会从包袱里摸出捡到的烟屁股,点上火,享受地吸着烟,腰肢一扭一扭地离开。她笑的时候,仔细看,可以看到眼角的皱纹,不知道是上了年纪,还是被颠沛流离的生活摧残所致。

    没有疯癫前,兰玉梅是一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她很会唱歌。常有人冲她喊,“兰玉梅,唱首歌来听听,都说你嗓子好,我不信”。兰玉梅很生气地怼道,“你当我是咋个人,喊我唱就唱,偏不。”

    不一会儿,她却细细地,抑扬顿挫地唱起来。她嗓子有些嘶哑,唱的似乎是客家山歌一类的调子。

    这是常态里的兰玉梅。她的病也会严重发作,表现出极端的举止。我家附近有个林业基建公司,靠北有栋两层破楼,好像里面曾经上吊过一个人,时间一长,就被废弃了。有一次,马路上很多人奔跑着去看热闹,只见兰玉梅踩在二楼的一个窗台,双手抓住窗的钢筋条,厉声嚎叫。家长们忙不迭地把自家孩子拖走。窗台上的兰玉梅,脱光了全身衣服,光溜溜地又喊又叫。

    有人说她的疯癫是一种花痴病。街坊都同情她,众人的施舍,让她长时间游荡在我们那个城郊接合部的街头巷尾,也很困扰她一发作就脱衣服的尴尬。

    但兰玉梅对我而言,很多年都是一个梦魇。那时,我和我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一个房间摊了两张床,我的床正对着窗户。一个深夜,不知道怎么就惊醒过来,听到那种老式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一会,一个人头和一双手的黑影,浮现在窗户上,似乎还有低回的吃吃的冷笑声,把我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动弹,也不敢呼叫两个老人。好久回过神来,想起别人说过的兰玉梅经常会趴在别人家窗口,拍玻璃门,捅窗户纸的传闻,我家窗口的那个鬼魂样的黑影,一定是她。

    那之后,我持续很多年做着同一个噩梦,梦到窗口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很久以后一个偶然机会,才听人详述兰玉梅发精神病的经过。她原来是一个下乡到农村的知青,因为生得好看,被很多人追求。不知怎么就被那里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看上了,兰玉梅有自己心仪的人,不从,结果被强奸,就疯掉了。

    听到这个故事时,正值伤痕文学流行,我也看过太多知青生活的小说,自己脑补出很多细节,甚至曾提笔写一个以兰玉梅为主角的小说。小说没写出来,自此,我再也不做那个噩梦了。从离开老家外出求学,我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悲惨女人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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