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花的隐秘“战争”: 保持自我 从来不是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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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持自我 从来不是容易的事

    蒋胜金

    一个天生的画家,一个五十多岁的农妇,一个多情的诗人,一个扫厕所的清洁工,他们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吗?

    这两天,我被一个叫王柳云的女人感动了。她的故事,真的特别能给我们这些普通人以力量。

    王柳云是新化人,51岁时,在别人眼里,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四处打工,使劲折腾,学过理发,开过饭馆,做过六七种职业,到头来却一事无成,这样的人生,换个人也许就认命了,但王柳云却偏不。在从来没学过的情况下,51岁的她又开始做起了一件和她此前做过的所有事都不一样的事:画画。她自己也完全没有料到,奇迹发生了:当她拿起画笔的时候,那支笔就好像一个一直在等她的老熟人一样,她想画什么,那支笔就带她完成什么,创作的第一幅画,就有人主动说要买下来。后来的5年里,不管如何颠沛流离,她始终把画画看成最重要的事,即使现在她仍在北京一栋写字楼做清洁工,为了腾出时间和空间画画,她吃住都在厕所里。一个普通人突然找到自我的故事,总是能让人激动,也正因此,王柳云的故事慢慢传开来,采访她的人越来越多,央视也找过她录节目。出名之后,大家发现,她除了画画天赋以外,文字也很有灵性,虽然写的不是诗,却俨然有一颗多情诗人的心灵。

    王柳云的故事,传奇吗?传奇。励志吗?励志。但最打动我的,不是这两点,而是她的自我:拒绝外界给她贴标签。为了故事好看,外界总喜欢称呼她“农妇画家”。她说,不要用我某一个身份来称呼我,我不是我的某个身份,我就是我,王柳云。这个真的很动人,你能想象,她有一个强韧而丰富的自我形象,并且拒斥外界的侵袭与界定,对自己的精神空间寸土不让。她的故事,总让我想起王维的一首诗《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很多人在这首诗中看到了高雅的淡泊与极致的平和,却忽略了尖锐的矛盾,暗涌的力量。

    辛夷花一开始确实是在山谷之中自开自落,是纯然自我的,但当她被诗人关注之后,这种状态就彻底打破了,她的考验也就开始了。你看,诗人想要传达的花的形象是本性具足,拒绝被凝视、被定义的,但是这个形象,恰恰是诗人主观塑造出来的。你不是拒绝被凝视吗?但就是有人从头到尾在凝视你,而且还故意说涧户寂无人,看了你还不让你知道,这不仅是凝视,还是偷窥啊。你不想被定义吗?但诗题一上来就给你命了名,紧接着第一句进一步指出你像什么,相当于指定了你的性质与位置,这些,无疑都消解了辛夷花自开自落的主体性,与诗的表面意思形成了最尖锐的矛盾,而对这种矛盾最好的解释便是,诗人和花是同一的,他想自开自落,但他也痛苦地察觉到,窥视他、规训他的力量无处不在,他无可奈何。但他也不是就此投降,而是借由韵脚的高亢宣示自己的力量。诗歌最后终结于一个落字,其实暗示着,对于花来说,最后也是最激烈的反抗,就是不开了,而这就是隐藏在诗歌表面平静的假象下一股无声而激越的力量,也正是这种力量,让矛盾重重的诗歌不至于撕裂,在侵袭与拒斥两种力量间达到了短暂的平衡,暂时保住了辛夷花脆弱而又强大的自我。

    事实上,关于自我与外界的关系,一直是诗人们书写的重点。朱敦儒说,自歌自舞自开怀;痖弦说,海,蓝给他自己看;米沃什说,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穆旦说,只有在我深心的旷野中,才高唱出真正的自我之歌;王柳云说,你就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觉得他们说的本质上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我们是不是生活这出戏的主角,不管奇迹会不会发生,不管外界的飓风是怎样暴烈地撞击心门,这最后一片领地绝不拱手让人,自己的故事绝不请人代笔,始终做自己的主人,我是谁,由我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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