鼾声

张人杰

雷工程师是我的同事，山东人，身高体胖，挺着个大肚子，皮肤黝黑，体重足有200斤。据说他睡觉时鼾声如雷，大家都称他为“雷公”。雷公在开会时，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发出鼾声。因此他最害怕开会，每次开会都要交代一个同事坐在旁边“监督”。只要他一闭眼就扯一下或掐一把。

雷公的鼾声有多厉害，我总算是领教了。上个世纪90年代，我和雷公一块出差。本来是晚上要乘飞机的，快登机时广播里说，今晚有雷暴气象，该趟飞机改为第二天上午起飞。我和雷公只能在机场宾馆睡一晚。

雷公笑着对我说，我的呼噜声是全公司有名的，你要有思想准备。我那时40来岁，他比我大10多岁。我仗着年轻回复道，就一个晚上，没什么，我睡眠好能抗干扰。

晚上11时多，趁雷公还在看电视，我抢先一步赶紧睡觉。大约12时左右，我被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吵醒。这声音时而如千军万马奔腾，时而如雷声轰鸣，时而如瀑布飞落。这声音不是均匀直线型的，而是断崖式的。突然停个10来秒钟，然后又来个大爆发，让人心惊肉跳。鼾声骤停的那一刻，我很担忧，害怕雷公窒息了。

我翻来复去无法入睡，用卫生纸将耳朵堵塞也无效。坐起来看一会书又试图睡一会，不断折腾。凌晨2时许，窗外大雨如注，雷声大作。正是：鼾声，雷声，雨声，声声入耳；左翻，右滚，起坐，无法入眠。那一晚是我平生最难熬的一晚。

亲身体验了雷公的鼾声后，我有点纳闷：他夫人如何忍受得了！雷公30好几才找老婆，他夫人比他小10来岁，在一个单位当会计，姓夏。有一次在自由市场买菜时碰到了雷公的夫人，我问她：“夏会计，你家雷公每晚鼾声如雷，你受得了？”她笑答：“早就习惯了，他的鼾声就是我的催眠曲，没有他的鼾声，我还睡不踏实。”我大惊：世上还有这样的习惯？

雷公由于过于肥胖，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等多种疾病。在他60岁那年的一个晚上，雷公的鼾声戛然而止，他在睡梦中再也没有醒来。人们都以为，夏会计才50岁，应该很快会找到另一半。

大约是一年后的某天，我遇见了夏会计。她显得很憔悴，衰老得很快。我问她还好吧，她答，雷公走了，晚上睡眠不好，白天没精神。我说你可以找个伴，她苦笑道：“不怕你笑话，我还想找一个像雷公那样打鼾的老伴，哪怕鼾声小一点也行。”我又一次差点惊掉下巴，如此择偶标准未免太另类了！

或许这就是夫妻之间相濡以沫、互相影响所造成的，习惯成自然，要想改变很困难。我在心里默默地祝愿她能找到类似雷公那样的如意老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