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归

王明新

为了吃特色，朋友选择了一个相对偏远的酒店，那地方快出城区了，店不大，店门口一幅龙飞凤舞刻在木板上的对联，颇有人间烟火气，上联是：座中不乏豪饮客；下联是：门前常扶醉人归。吃完饭，外面正在下雨，朋友把我扶上出租车，准确报出我住的小区名和楼栋号，也各自上了出租车，大家在夜雨中散去。

晚上9点多钟，正是大街上热闹的时候，车多，人稠。喝多了，每一次刹车我都想吐，因为担心吐到车上，好几次我都忍住了。终于进了小区，司机问我住哪个单元，然后怎么付的钱，怎么下的车，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坐在一楼楼梯的台阶上，我掏出手机来看看，快11点了！这时，我发现身边还有个人，站立着，身子靠着楼梯扶手，扯着呼噜睡得正香。我还发现，楼道门口有一大摊呕吐物，正散发着菜酸酒臭，我嘀咕道：哪来的醉鬼？咦，这小伙身上盖了件外套，怎么像我的？他身边的楼梯扶手上还搭了件塑料雨衣，怎么也像我家的那件？小偷？我立刻警觉起来。

小伙把呼噜扯得一声比一声响。我推了他一把，又推了他一把，小子终于醒了，我说你谁啊？他睁开眼看看我站直了身子，嘴里咕噜道，睡着了，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一看是陌生人，我不客气了，加大了音量说，哪来的醉鬼？

小伙子说，谁醉鬼？我根本没喝酒。

没喝酒？这是谁吐的？我指着不远处的呕吐物说。

小伙子也没客气说，狗吐的。说着狡黠地笑了一下。

当时我没反应过来，说你谁啊？这衣服是你的吗？

小伙子也就20多岁，听见我问，看了看刚才盖在他身上的外套说，衣服？我也不知道，说着把外套与塑料雨衣搭在了一起。

不知道？我大声说，不知道怎么会盖在你身上？还有这件雨衣是你的吗？小伙子拿起外套往外挪了挪，拿起那件雨衣看了看，摇摇头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别装了，我说，再装我就报警了。是不是偷的？夜入民宅，还偷了什么？都拿出来。

小伙子用惺忪的眼睛看着我，音量也大起来，你说谁是小偷？狗眼看人低！

偷了东西还敢骂人，我立即抓起手机准备报警。

这时候从楼上缓慢下来一个人，人没到，先看到的是肚子，我一看就知道是我怀孕的妻子。我妻子夺下我手里的手机，把我拦在身后，对小伙子说，你睡醒了？天这么晚了，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说着把外套拿在手里，却把雨衣交给了小伙子。说，下雨呢，你穿上，别感冒了。小伙子没接雨衣，说了声谢谢，走出楼道，夜幕里很快亮起一道灯光，一辆电动车消失在茫茫雨夜里。

妻子拉着我上楼，说，也不问清楚，就在这里乱发言。又说，你打电话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我觉得也不饿，就没做饭，看了会电视，又想吃了，就叫了外卖，外卖送到的时候快9点了，送外卖的人转身就走了。外面正下雨，我担心他没带雨具，淋了雨会感冒，下楼给他送雨衣，却发现他靠在楼梯扶手上睡着了，就没叫他，怕他着凉，就从家里拿了件衣服给他盖上。这干啥都不容易，看把他累的。

原来如此。对刚才的冒失，我懊悔不已。可那摊呕吐物？

进了家门，妻子说，你洗洗先睡吧，我下去给你收拾收拾。

难道说？我这才恍然大悟，除了羞惭还是羞惭。

【作者简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全国多家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小小说、散文等150多万字，著有长篇小说《冷的铁热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