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鑫森
对联中的另类,叫无情对。
“所谓无情对,是指‘对联仅对字面,而命意绝不相同者’……这类无情对的特点:依靠巧妙独特的构思以借对的手段使字面对仗工整,而上下联绝不相关,甚至意义越是风马牛不相及,越是‘无情’越是趣巧。”(余秋端、杨星亮《对联艺探》)比如:“三星白兰地;四月黄梅天。”上联说酒,下联说天气,内容两不相挨。但字面上却对仗工稳,“三”对“四”,“星”对“月”,“白兰”对“黄梅”,“地”对“天”。
“岑春萱拜陆凤石;川冬菜炒山鸡丝。”上联的“岑春萱”、“陆凤石”为清末的名人,下联的“川东菜”、“山丝鸡”是饭店的菜名,意不相涉,但对仗却十分讲究。
还有更奇巧的:“欲慰苍生须作雨;相思黄疸急惊风。”上联是一句古诗,下联是三种病称:相思病、黄疸病、急惊风病。可说是上、下联各说各的内容,无丝毫联系,而字面上却是对仗贴合得紧密。
无情对为一种文字游戏,为什么历来受到文人的喜爱呢?其一,它最能体现创作者的智商和学养,因上、下联的内容、意味各异,需要具备一种不同于常规的思维向度,同时又要在行文造句上合乎对联的规则,凸现巧思、佳构。其二,对于初学对联创作者,是一种基本功的训练与巩固。如:“杜鹃花;李鸿藻。”上联为花名,下联是晚清的一位名人姓名,三字拆开看,却对仗奇巧。“杜”与“李”为姓氏,“鹃”与“鸿”为鸟名;“花”与“藻”为植物名。
无情对这种文字游戏起于何时?书上皆语焉不详。也有学者称,可能与诗钟的文字游戏有着某种联系。
张伯驹主编的《春游社琐谈》一书中,收录有稼庵的《诗钟》一文:“诗钟,清咸道间创于福建。林文忠则徐即喜为之,此道虽小技,然亦不易工,非失之晦涩,即失之平庸。”
诗钟一般分为两大类:嵌字与分咏。总的要求是上、下句皆为七个字,对仗必须工整。而分咏格,“又称分咏体,以毫不相干两题上下分咏。”(张伯驹《饭后诗钟分咏》)分咏格这种文字游戏,常有多人参加,预先写就各种人名、物象名于小纸上,揉成团子置于碟内,各人拈出两个(为上、下句吟咏的内容),但纸上所写人名、物象名不能出现在所写的句子中。试举几例:
有人拈了“雨伞”和“茶”,分咏为:“行来泥滑人张盖;煎到香浓鹤避烟。”上句说雨急路滑,行人撑伞以行;下句说煎茶至浓,家养的鹤也忙着避开柴烟。内容互不相干,又不在句子中出现“雨伞”和“茶”,但上、下句对仗严格。也就是说,这种分咏格是典型的无情对。
有人拈了“照相”、“风灯”,分咏为:“几层摄影参西法;一点摇光掩北窗。”上句说“照相”,下句说“风灯”。还有“旅人”、“钟表”,分咏为:“只身寄客三千里;一日思君十二时。”
多写无情对,既可扩充思维张力,又能锤炼文字功夫。记得有位年长于我的学兄,曾作一联:“有情人作无情对,高处水盈低处流。”上、下联各言其事,其实也是一副无情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