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乡下女人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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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张 洁

    姑姑在回来的路上,借我的手机打电话给姑父,要姑父骑摩托车在汽车站等她,大巴车不能直达乡下。

    姐姐看着姑姑那声音洪亮,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是没能忍住强烈的好奇心:“姑父又不能说话,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懂你的意思?”姑姑说:“他说的我懂。”下了大巴车,姑父还真在车站等着。

    姑父前两年患了喉癌,做手术切断了喉管,从此以后就成了一个哑巴,见到我们就咿呀咿呀地比划着,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懂他的意思。只有姑姑,从姑父的鼻音和手势,给我们翻译着。

    姑姑,巫百合,奶奶最小的女儿,据说,是上世纪90年代小村庄的如花女子,天生一副好歌喉,成了当地鼓乐队的主力。上世纪90年代的乡镇流行卡拉OK厅,巫百合在鼓乐队生意萧条的时候,投身卡拉OK厅驻唱,遇见了小混混许建华。自家好好的女子爱上混混,明显不是良配,奶奶和爷爷自然是不肯的。

    巫百合却是铁了心,收拾了衣服,头也不回地和混混许建华过日子去了。巫百合出嫁时娘家嫁女酒都没有办,姐弟恋,老公是小混混,巫百合的举动当时在小村庄引起的轰动,足以让当地的村妇们唾沫横飞半年有余。

    巫百合在娘家最受宠爱,别说农活,连家务活都很少做。在许建华的土墙屋里,巫百合不得不学习如何去做个农妇。除了学着做家事,田地里一些粗笨的农活,她也做得有模有样。只是,在粗糙的岁月里,巫百合如洋葱般白白嫩嫩的小手,变得长满了老茧,曾如杨柳的细腰,如今满大街却找不到她穿的加大码了。

    7年之痒算是熬过去了。接着,又一个7年之痒过去了,许建华从一个小混混变成了一个小包工头。中年男人,还想着做一个浪子。如花美眷,已成粗俗村妇,大着嗓门,骂着他又吃那么多槟榔。许建华越来越觉得巫百合厌烦了,他的应酬越来越多,十天半月不着家,成了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巫百合和他吵,开始的时候他还忍让着,后来,吵架便成了家常便饭。再后来,许建华吵都不和巫百合吵了,冷暴力让家里的空气都是冷的。巫百合虽不是多愁善感的纤弱女子,却终日泡在泪缸里。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长年累月生活不规律,抽烟、喝酒、嚼槟榔,给许建华的身体带来了极大伤害。他发现,身体越来越不对劲了,总是觉得咽喉部有异物,疼痛、咳嗽还痰中带血。到医院一检查,结果得了喉癌。

    看到结果的时候,许建华已不抱任何希望了。穷的时候,巫百合跟着他受苦,有点小钱的时候,他在外面花天酒地。

    巫百合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她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领着许建华上了省城。治疗费、医药费是个无底洞,很快,巫百合身上的钱就用光了。在省城来来往往的大街上,顶着炎炎烈日,巫百合跪在了地上,求着人们施舍,用来救她拼尽全身力气爱着的男人。

    等爷爷奶奶找到巫百合的时候,她已经在车水马龙的街上,跪了三天乞讨,滴水未进。奶奶老泪纵横:“妹子,受这样的苦,你到底是为什么啊!”“妈,我不能看着他死啊!”巫百合的泪,终是倾泻而下。

    做了手术的许建华,割掉了喉管,成了一个哑巴,也丧失了劳动力。巫百合在瓷厂上12个小时的班,挣微薄的工资支撑着这个家,养老带小,给许建华买药治病。有时候,巫百合也会大着嗓门骂道,“你这个死鬼,没给老娘过一天好日子咯!”

    许建华听着,嘿嘿地笑着……不知何时,我发现自己眼角已流下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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