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下,几个汉子,上身赤裸,蹲着。阳光通过树叶的间隙漏下来,烙在他们的脊背上。有人甩手后背,啪的一声响,一只苍蝇便丢了小命。大家的目光又聚向雷的小洋楼。雷在城里盖大楼,挣了钱,就在村里盖了这幢小洋楼。小洋楼设计新潮,装修豪华,成了小村一景。其实,雷根本就不回来住,小洋楼的院门也整天锁着。
汉子们看累了,就将目光拔回来。
有人散了一圈烟,汉子们鼻孔里便冒出青烟来。有啥了不起的,俺城里那房,光装修就五百万。胖子不服气地说。瘦子立马接腔,俺在城里开的那劳斯莱斯,听说了吧,一千多万。啥时候开回来看看?胖子不信。有空去城里看看你那房子?瘦子认准胖子是在说谎。两人抬起杠来。瘦子说,俺家的钱,装满几蛇皮袋。胖子说,俺家的钱,用麻袋装。
……
风光着膀子,趿拉着拖鞋走过来,走到汉子们身边。
风看看瘦子,看看胖子,再看看其他几个汉子,从裤兜里摸出盒香烟,给每人扔过去一根,等一根烟只剩半截了,才说,现在谁家没几个钱?
瘦子扫了一眼风,没作声。
胖子扫了一眼风,没作声。
汉子们也扫眼风,都没作声。
青烟从鼻孔冒出,烟火在嘴边燃烧。
风狠劲地抽了几口,将烟蒂扔在地上,抬脚踩上去。
风说,都还别不信,俺家床底下,堆的都是钱。怕汉子们不信,又说,就几步远,要不要去看看?
没有人应和。
风的家底,汉子们清楚着呢。在村里,换个人这样说,也许有人信。唯有风,没有人相信。风是那种有二元钱就要花十元的人,床底真堆的都是钱,他还能住那两间茅草屋?
见没有人应和,风生气了。狗眼看人低。风转身离开时,嘴里嘀咕着。
风被人拦住。抬头,见拦他的人,不认识。风一脸疑惑。
风说,你要干嘛?
那人递上一根烟。风吸着烟,神情坦然了。
风说,你要干嘛?
那人说,不干嘛。
风说,那干嘛拦我?
那人就放低了声音跟风耳语。风听了,狠劲地揉眼,感觉不真实。但从微信上、抖音上,也确实看见过贪官的钱无处藏的情况。每月一万块的保管费,风觉得天上还真能掉下个林妹妹。风没有理由拒绝。
那人还真是个贪官,贪多了,钱无处放,提心吊胆。
这天,那人从树荫下过,碰到风在吹牛皮。那人眼睛一亮,想着把钱放风家里,绝对安全。那人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将几箱钱,偷偷运过来,堆到风的睡床下面。风知道,那么多管理费,不是白给,于是天天不离开床。确实需要离开,也让老婆守着。其实,风还真是多虑了。村里有几家着实被贼进去过,但没有贼进过风的家。风就那两间茅草屋,贼怎么会惦记上呢?但风床底下那些钱,到底还是被车装走了。
那人出事了,想被从轻处罚,主动坦白藏在风家里的钱。
几大箱钱被搬上车装走后,小村炸开了。
都以为风是吹牛皮,没想到他真有那么多钱。风当然没有说出真相,风只说拉银行里存起来……
还是在那树荫下,蹲着的依然是那几个汉子。不同的是,汉子们的目光,不再聚向雷的小洋楼,而是聚向风的那两间茅草屋。
风还真能叫穷。瘦子自言自语。
就是。胖子附和。
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
风从茅草屋出来,趿拉着拖鞋。汉子们的目光聚到风的脸上,风春风满面。风向树荫下走来,站到汉子们身边,从裤兜里摸出盒香烟,给每人扔过去一根,等一根烟只剩半截了,才说,现在你们知道了吧?
都说,知道了。
还说,风你厉害。
风笑了,声音很响。汉子们也跟着笑。笑声,从树叶的间隙中挤上去,在空中飘着。村里,有很多人都听到了。
夜里,风躺床上,想想汉子们讨好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笑了。
这晚,风正笑着,几个蒙面人进来了,其中一人亮出匕首,抵在风的胸口上。其余的,在屋子里翻起来。当然,他们没有翻出想要的东西,于是恼羞成怒,把风绑起来打,要风说出钱藏在什么地方。风说没钱,蒙面人不相信,继续打。风实在熬不住了,便说了实情。蒙面人哪里肯信,继续打。风没辙了。
风被打得昏死过去了。
作者简介
戴玉祥,笔名弗尼、文月,公开发表小说、散文、故事1400余篇。多篇作品被选刊转载,入选年度选本、排行榜、高考语文模拟试卷,入选《高中语文选修》《高中语文基础训练》。获第10届、第11届全国微型小说年度三等奖,“杏花村杯”青春派·青春梦金奖,2019武陵杯世界华语微型小说特等奖。出版有小说集《不该送达的玫瑰》《红色诱惑》《一棵白菜的意外遭遇》(常规出版),长篇小说《女生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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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图/胡兴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