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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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德胜

    大舅的孙子三喜打来电话说:“叔,旺塘冲姑婆已走了。”

    三喜称呼的姑婆,是我的姨娘。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丧事,去年夏日,我去看过姨娘一次,这是我母亲这辈最后一位在世的老人,她年纪最小,但也已85岁了。我去时,她住过一段时间医院,因血栓,一只眼睛被血充得睁不开,但是头脑异常清晰,她一眼认出了我,亲热地叫着我的乳名。我细细地打量她,枯槁得让人心痛,中年时被风湿折磨的腰更弯曲了。我去抚摸她那瘦骨嶙峋的手,好像一下子接通了根脉,忽然间头脑中映现他们那一辈人,心中泛出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我询问病情:“打了针服了药要好些么?”姨娘说:“年纪大了,也该去了。痛,特别是下午与晚上,遍身的痛。”我听了很难过,但安慰她:“现在天气冷,一边服药,一边等待天气转暖,会好起来的。”我知道这是哄人的谎言,面对痛苦的姨娘,我没有更妥的话说。

    我想起母亲,也是因血栓瘫痪在床,被折磨半年而闭上眼睛;父亲也因风湿,疼痛至吞气。人,从母亲的阵痛中来到世上,又在自己的病痛中结束生命,人生就是如此与痛紧密地相连。

    每一位嫡亲的老人离开,其祭拜仪式日就是堂、表兄姐弟妹的一次大聚会。姨娘的祭拜日天气特别冷,雨水依然不停歇,我与姐姐、妹妹乘坐姐姐孙儿张迁的小车去旺塘冲。到姨娘的遗像前作揖,敬献花圈后,寻着有火的地方入座。火是木炭火,用一只只铁皮桶装着。楼上楼下,一间间房子里围成了一个个圆圈。表亲们聚在一起,嘘寒问暖,家长里短,回忆幼年相聚的趣事,随意而又亲热。聊着聊着,有人担忧:我们以后怎么才能这样聚在一起呢?

    这事我也曾考虑过,若要相聚,现在有的是条件,通讯发达,交通便利。只是,树大分杈,人大分家,各家要忙各家的事,所以有一代亲、二代表、三代了了的说法。随着老辈人的渐渐离去,表亲们的相聚也渐渐淡化了。

    姨娘的祭拜仪式,省去了晚辈的各自祭文,只一个总祭文,简明扼要地叙述着姨娘各个时期的艰辛与努力,文字虽不多,却被礼生的哭腔缓缓慢慢地道出来,撩拨着亲人的情感,引得晚辈们的泪水潸潸、呜呜咽咽。最后一项仪式是绕棺,披着白孝的亲人们手捧香火右三转左三转。人员多,圈子拉得很长,在催人泪下的唢呐声中,依依而行。庄严而肃穆,为姨娘划上人生的句号。

    这天上午,张迁送我们到达旺塘冲后就回去了,因为他的儿子出生不久,加之感冒了,弄得一家人忙得团团转。本来姐姐交待孙子赶来这里吃晚饭再一同回去,可他在晚饭后才来的,因为他母亲因孙子的感冒累垮了,送到医院打完针才赶过来的。

    坐上小车,暮色四合,老天也可能累了,雨水暂停,觉着很静,不由心里生出几许感慨。莫说人生多艰多灾多痛,祖祖辈辈,开枝散叶,子子孙孙,生生不息。芸芸众生,聚聚散散,生离死别,也是自然的法则。有了聚散,才懂得缘分的微妙,能相聚的人要彼此珍惜;有了永别,更感觉生命的宝贵,活着的人要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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