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

张志明

儿子自小喜欢火车，总是嚷嚷着要去看火车。

小城车站很小，离他家不远。那两年，只要有空，他就带儿子去车站看火车。

秋天的一个下午，他又带着三岁多的儿子去看火车。一列火车刚走，儿子就站在他身边。车站对面一家饭店开业促销，花红柳绿挂了一街条幅，人很多，他只是扭头去看了两眼，转过头儿子就不见了。

一家人疯了一样，方圆附近，本县邻县，昼夜兼程、风雨无阻找了大半年，无果。

儿子在车站丢的，儿子喜欢火车。一下子老了十岁的他就在车站旁摆了一个摊，卖水果。风里雨里，白天黑夜，等儿子。

想着儿子一定记得车站，说不定哪一天就回到了车站。

整整十五年，寒来暑往，风霜雨雪，他天天守着小摊，等儿子。早早白了头，模糊了双眼。

两口子哭干了眼泪，熬走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儿子始终没有消息，没有像无数次梦中那样出现在车站。

耽误了这么多年，家中捉襟见肘，狼藉一片。

第十五个年头，他有了女儿。没了儿子，得让女儿好好长大，他终于丢了那个小摊，离了车站，南下北往，奔生计挣生活。

车站，成了他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只要听到“车站”两个字，只要路过无论哪里大大小小的车站，那道伤疤就裂了口，滴血。

后来，走南闯北，东奔西走，他总是极力躲避车站，远离车站。再也不坐火车，坐汽车也从不进车站，总是半路上下。

车站，他这辈子不想再看到，再想起。

又是十五年，三十年后的一个秋天，他在陕西西安打工，寒风萧瑟的一个雨天，没活干，他窝在工棚里，儿子又冒了出来，堵在他心中，晃在他眼前。他摸出酒瓶，就着雨声，喝，喝，喝。

不知道怎么回事，傍晚的雨雾中，他晃悠到了火车站，躺倒在出站口。

一个车站工作人员走过来，把伞举在他头上，拉他起来。

他睁开迷离双眼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个模板刻出来的两个人。

是儿子。

站在面前给他打伞的，是儿子。

被拐到陕西的儿子，还是一直喜欢着车站。养家对他很好，儿子大学上的是铁道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