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毛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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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站在窗口远眺,远处是玉带一般的湘江,再远处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峦。晚秋的山峦层林尽染,红黄绿交织成浓墨重彩的油画。这时的天空是湛蓝湛蓝的,空气里浸染着菊花的清香,风里有干草的味道。山上的野果该次第成熟了吧,鸟柿、野山楂、板栗、毛栗等等,争先恐后地蹦到我的脑海里。

    对于童年的我们来说,大山是一座宝库,春天有漫山遍野的漂亮花朵,秋天则有无穷无尽的果实。当时生活艰难,物质匮乏,甜美的野果是大自然的馈赠孩子们的零食,只要你够勇敢够勤奋,人人有份。霜降过后,鸟柿又软又甜,像一个个小灯笼挂在树梢,可树干太高,我们只得悻悻地看着喜鹊们分享。野山楂又小又涩,枝条还长满密刺,让我们望而生畏。板栗树是有主的,偷偷打几粒会被狗撵得满山跑。最受我们青睐的,就缀满枝条的毛栗。毛栗是板栗的浓缩版。板栗树高大挺拔,树冠亭亭如华盖,刺果有拳头大小。毛栗树是矮小的灌木,同乱蓬蓬的茅柴伴生,果实只牛黄丸大小。

    春夏之交,毛栗树开花,密密麻麻的绿色花穗,沉甸甸地垂下来,热烈张扬。花谢后,绿色的小刺球羞涩地躲在叶腋里。当温暖的西风吹过大山,明亮的秋阳洒遍深林,毛茸茸的刺果渐渐长大,像一只只小刺猬躲藏在枝头。慢慢地,圆滚滚的刺球咧开笑脸,褐色的果实便裸露出来,舒适地躺在阳光里。有的果实极顽皮,忍不住蹦出来,落到软绵绵的草地上。一粒一粒,像散落在地的星星。假日里,我们成群结队地上山摘毛栗,手里挎着竹篮,篮里躺着剪刀。灌木里毛栗树多,尤其是野火烧过的山上更多,因为茅草少,采摘更容易。我们或剪下一根根硕果累累的毛栗枝条,整整齐齐地放到竹篮里。或钻到树下拾起一粒粒饱满的毛栗。回家后,将毛栗倒在禾场里,用脚使劲擂,直到刺果裂开露出果实。拾起带泥沾沙的刺果,用牙齿使劲一咬,果实便出来了。刺果一般有两三粒果实,半球形。也有只一粒的,我们叫“独生崽”,小圆球顶端尖尖的,像个呆萌的娃娃头。剥开褐色的外皮,粉黄的果实又脆又甜。又是擂,又是咬,将剥出的毛栗积攒起来,放进竹篮里,挂起来通风。阴干后的毛栗体积稍稍变小,但更甜,甜到心里。

    想吃的时候,我们就搭把小板凳,踮起脚将手伸到竹篮里,掏出一把干毛栗。上学带给同学吃,友情便在毛栗板栗红薯片里升温。那时流行看连环画,我常用毛栗与同学换书看,有《西游记》《红楼梦》《铁道游击队》等,文学启蒙便从那时开始。有时毛栗吃不完,我们便提到街上贩卖,一小缸子一毛钱,攒的钱换笔和本子。小孩子剥的毛栗干净又甜,比较受欢迎。有专门贩毛栗的,把毛栗刺果全部密封起来,洒上水,沤到刺果开裂。这样沤出来的果实较潮湿,没有阴干的甜脆,还有一种怪怪的沤味。那时与毛栗同时能换到钱的,还有“九月香”。这种野菌子多生在农历九月,雨后天晴长在深林里,菌伞有红的有绿的,极香。哪家若用“九月香”炖肉,整个村庄就弥漫在浓郁的菌香里。

    袅袅炊烟里,远山如黛,竹林里的土砖屋,禾场上擂毛栗的孩子,田野里荷锄晚归的农人,池塘里觅食的白鹅,构成了一幅温馨的田园山水画。

    许多年过后,这幅图画常常浮现在我脑海里。当年一起摘毛栗、打野柿的伙伴们为稻粱谋,天各一方,不觉已是沧桑中年。前天,偶尔谈起童年趣事,讲到小时候摘毛栗的往事,原本沉寂的群便活跃起来,平时沉默的人变得妙语连珠。隔着屏幕,我能想象到他们不再年轻的脸上焕发的青春与光华。最美味的食物出现在童年,最纯真的感情产生在童年,最有趣的故事发生在童年。那满山的秋风,满山的毛栗,满山的小伙伴,都是岁月里最醉人的风景。

    蔡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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