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聂鑫森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宋·李清照《一剪梅》）

在古诗词中，“西楼”自有它的文化内蕴，耐人寻味。

真正的西楼，为“契丹名楼”。它不仅是方位意义上的建筑物，更重要址在今内蒙古巴林左旗西南石房子村，阿保机秋季狩猎多在此地举行。”（《辞海》）但诗词中的“西楼”多与它无涉。

在中国庭院的传统建筑中，正中坐北朝南的为堂，东边的楼或房为主人家所居，而西边的楼或房则有两种用处，一为客人所住，或作宴客之处；二为位列偏房的女性所住。

古人称聘请来家教书的老师为“西席”，称邀请来出谋划策的高士为“西宾”。他们的住处也多在西楼。主人邀文朋诗友来雅集和饮宴，以西楼为首选。“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杨还袅万丝金。”（宋·姜夔《一萼红》）“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宋·晏几道《蝶恋花》）

西楼为地位低卑的女性所居，可溯源到战国春秋时的“西宫”：《辞海》：“《公羊传·僖公二十年》‘西宫者何？小寢也。’何休注：‘西宫者，小寢内室，楚女所居也。礼，诸侯娶三国女……夫人居中宫，少在前；右媵居西宫，左媵居东宫，少在后。’后称妃嫔居住的宫为西宫。”而西楼正是沿习此风，或是妾或是没有名分的舞姬歌女所居，惟叹年华老去，伤悲积郁：“如今风雨西楼夜，不听清歌也泪垂。”（宋·周紫芝《鹧鸪天》）“楚箫咽，谁寄西楼淡月？”（宋·周密《玉京秋》）“但数点红英，犹识西楼凄惋。”（宋·王沂孙《长亭怨慢·重过中庵故园》）

西楼又与西厢、西园同义。“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宋·周邦彦《风流子》）写的也是女子的期待与苦闷。“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宋·史祖达《绮罗香·咏春雨》）

将西楼、西园嵌入诗词中，文人墨客更多的表述是：“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唐·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月满西楼凭栏久，依旧归期未定。”（宋·李玉《贺新郎》）“西园夜饮鸣笳。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兰苑未空，行人渐老，重来事事堪嗟。……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宋·秦观《望海潮》）“百代之过客”与西楼、西园的内蕴，梦绕神牵。李清照《一剪梅》的下阕云：“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与上阕的“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作呼应，警醒撼人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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