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情

施崇伟

结束了公司的应酬，木根急急地往家里赶。父母住在老家的县城，每晚九点左右，都会打来视频电话，聊完了才肯上床睡觉。

木根打开门，夫人在看电视，儿子在写作业。电话铃声准时响起。木根摸出电话，却不是微信视频。

电话是阿姨打来的，压低了声音：“你爸和你妈吵架了。你爸在收拾东西，他说明天要去临山。你妈骂他骂得很厉害，说你爸是老不正经。”

木根挂了阿姨的电话，用视频给爸爸打了过去。

“爸，和妈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手机上，木根爸很淡定：“没有啊，我和你妈好着呢。几十年，我和你妈从没红过脸。你看，你妈在帮我揉腿呢。”木根妈在镜头前出现了，给爸揉着大腿，满脸笑容。木根看出了笑脸中隐藏着丝丝愠色。

木根的父母退休后，宁愿清闲在老家县城的房子里，也不愿到市里来跟着儿子。木根便给他们请了个阿姨，既照顾老人的生活，也让空荡荡的房子多点热闹。

临山，是木根爸年轻时工作的地方。很远，也偏。以前，木根爸在那里修公路。

自从五十年前，木根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从临山调回后，就没有回去过了。

木根上床准备睡觉了。电话又响起了，还是阿姨打的：“他们又在吵架了。”

木根给爸把电话打过去，又是一幅平静的状态。

木根犯疑了，决定第二天回县城去看看。

刚停好车，正好看到买菜的阿姨进了小区。两人一起上楼，出了电梯，紧闭的房门传来两个老人的吵架声。木根在双唇间竖起中指，对着阿姨轻轻地嘘了一声。

木根妈一边吵一边还有哭声：“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想当年嫁给你的时候，你那个山旮旯，出门全是山。一个几平方米的破屋，转个身都难。”

木根爸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却轻缓得多：“说那些有什么意思嘛。那个时代就只有这个条件。你就忘记了后来还分到了单独的大房子吗？有十几个平方米哈。”

木根妈继续在数落：“说起你的大房子我更来气。在那个屋子让我看到那个往你身上钻的女人，我想吐！”

木根爸一下子提高了嗓门：“恶婆子，你血口喷人！原来你非要把我调回来，是暗藏着这些鬼把戏。人家是当地的村民，我那是帮他们村修路时受了伤，她是来感谢我。你看到她时，她是在往我口袋里塞鸡蛋。”

“哼，鬼才相信你的鸡蛋。我看到的就是你和她拉拉扯扯。五十年了，我的这个恨还没解，没想到，你还要回临山，你还要去叙旧情吗？”

“叙你妈的旧情……”从来不说一个脏字的木根爸竟然骂起来，还响起了摔东西的声音。

木根见事不妙，忙开门而入。

吵架声戛然而止。木根妈从屋角拿出扫帚，扫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你爸不小心把杯子掉地上了。”

木根爸接过儿子的箱子，箱子里装着木根给父母新买的按摩椅。然后连忙给儿子倒水：“怎么电话都没打就突然回来了？”

沙发上，爸爸平常出门时背的包，塞得满满的。

“爸，妈，刚才我在门外，都听到了。”

木根妈扫帚一扔，“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你爸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他要回临山，去见他的老相好狐狸精。”

木根爸傻眼了，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眼睛里闪出了泪花。老爸快八十岁了，从来没见他流过泪。即使在从前，他在大山里打石头来养活四个孩子，也一样。

木根爸用纸巾擦了擦眼睛，这才说出了原委：临山确实很落后，尤其是当年他工作过的檬子乡，山高，地少，不通路。木根妈年轻时跟着他在那大山里修路，吃过不少的苦。

“昨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临山通高速路了，从省城到檬子乡以前要走三天，现在只要三个小时了。我想回去看看，看看我修过的那条路，看看临山的变迁。”

他望着我：“正好是国庆节，你陪我一起去吧。”

个人简介

施崇伟，重庆江津人,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通俗文学研究会会员。喜欢阅读与写作，有散文、诗歌、小说散见于全国各类报刊，出版有个人文集《岁月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