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

王 辉

“卖冷饮喽，雪糕、冰淇淋、果汁……”他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上载着一个冷饮箱，沿途叫卖。

他在一家织布厂上班，两班倒，一天十几个小时，下了班，他就去卖冷饮。他常常这样连轴转地干。他上有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下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妻子刚生完一场大病，一家子全靠他支撑着。

太阳正毒，晒得人汗珠一滴一滴掉在地上，茶杯里的水很快就见底了。他又渴又累，喉咙干得像一只烟筒，可他舍不得吃一口冷饮，多卖一份就多一些收入。他便去跟人讨水喝，讨了好几家，都没讨到，反而招来讥笑。此时，他的心也干枯了，不想再讨了，心想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冷漠？

前面树荫下坐着两个人，一个白发老人和一个小男孩，旁边停着一辆平板人力车。他远远看见车把上挂一只茶壶，就像挂在树上的水蜜瓜，他抵挡不住诱惑，双脚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

“大爷，能给一口水喝吗？”他怯怯地说，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老人看着他憔悴不堪的模样，又看了看自行车上的冷饮箱，似乎明白了什么，同情地说：“唉，你是外乡人吧？出来讨生活，每赚一分钱都不容易啊。”

老人接过他的茶杯，给他倒了一杯水。他一饮而尽，如同久旱逢甘霖，一下感觉有了力气。

他谢过老人，一边收起茶杯一边问，“这孩子是您孙儿吧？多大了？”

老人说：“是我孙儿。八岁了。”

“这么热的天怎么不让孩子待在家里？”

老人摇摇头，说：“家里没人管。我每次出门干活只好带着他。”

“孩子爹妈呢？”

“唉，我儿前年生病死了，媳妇改嫁了。”

“唔，是这样。”他想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看见孩子将食指放进嘴吮吸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行车上的冷饮箱。他想跟小孩说些什么，犹犹豫豫，还是忍住了。

他推着冷饮箱走了，感觉身后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直看着他，他越走越快。忽然，传来孩子的声音，“爷爷，茶壶里没水。”接着是老人的声音，“水给了叔叔，叔叔比咱们更需要水。咱们回家喝，乖孩子。”

他听了，心像被什么重重地敲击了一下，他猛地站住了，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调转车头。

“孩子，送你的。”他将一支最好的雪糕塞进孩子手里。

“不不。”老人说。

“这是给孩子的。”他跨上自行车就走。

“等等，我给你钱！”老人在身后喊。

他停车回过头来，高声地说道：“大爷，不用给。你用人世间最珍贵的水，滋润了一颗干枯的心，还有什么比这更值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