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 弦
一棵树,若是会下雨,那是多么有趣的事儿。
雨树,就能够下雨。
那天早晨,我在新加坡见到她时,正是一场新雨过后,我赶紧站在树下,希望树上叶间的雨水落下来。我仿佛看见,那雨点儿似叮咚的钢琴曲一般,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那样的湿意中,一定富有诗意。
天空中横过一道缤纷斑斓的彩虹,从我眼中慢慢飘过,绵长,清晰,饱满。不知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紧紧地注视着彩虹,牢牢地立在雨树下,唯恐彩虹消失得太快,唯愿雨树落下雨来。
这高可达25米以上的乔木,真是明朗而独特的。她枝叶繁茂,树冠巨大圆满,如罩着的大钟,又如张开的大伞,扩张面积最大可达30米。她的美妙在于她有一个奇特的习惯:每逢阴天下雨或夜幕降临时,她那长约40厘米呈碗状的树叶便会自动卷合成筒状,将落到叶面上的液体聚拢收集起来,每片叶子大约能吸住一斤多水,到第二天清晨、气温增高、天气晴朗时,她的叶儿又慢慢自动舒展,包裹在叶中的液体会溢出,形成一种“下雨”现象。难怪,她被称为“雨树”啊,真有点儿明代文学家于慎行的“高树留新雨,平波澹夕阳”之意境。
我就在树下等待这样一场雨。那一刻,童年的光华照亮了我。想起小时候,碰上连绵不断的雨期,觉得影响上学和户外活动,我和小伙伴们便对着天空唱上几句歌谣:“天老爷,莫下雨,包子馒头都给你。”大家边唱边笑,稚嫩清脆的童声,宛若天籁之音,在雨中飘向远方。而此时,我心里把歌谣改成了“大雨树,快下雨,包子馒头都给你。”微风过处,雨树粗大分枝上满满生长着的青苔和寄生的蕨类草类等小植物,纷纷抖擞了精神,越发青碧油滑。她们是听见了我的心声、在应和我么?
这原产于南美洲的雨树,平均寿命可达200年以上。迄今发现的最大雨树,有500多年的树龄。雨树的木材是世界公认的好木材,人们喜欢用她来做家具。雨树便在丰厚自然的质感中,流淌着低调的奢华,稳重而富有生气,宁静而不失遐想。
只是,优美而实用的物体,往往更加独立清醒,更愿意固守内心的骄傲与安宁,与外界保持距离。雨树即是如此。她的树叶、根皮及枝干上生长和寄生的各类植物等,都不愿意被人们以食用、抚摸、拥抱等形式打扰。哪怕她有清除暑热等功用,她都只希望人们找相关的替代品来用,否则,人就有可能中毒,出现呕吐、腹泻、乏力、呼吸困难、血压下降、心跳减弱等症状,严重时危及生命。作为含羞草科雨树属的落叶乔木,雨树含有的含羞草碱等物质还可以使人头发和眉毛变得枯黄、干燥、稀疏,乃至脱落。
我喜欢雨树的状态。雨树底下的小草儿,也茵茵然葱绿,她们看到我和雨树之间,有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我知道,等雨树下雨,需要时间。雨树的树叶一般从下午五点钟左右起,像含羞草一样开始慢慢闭合,这一特点也让她在新加坡被称为“五点钟树”。她对雨水的贮存和洒落,不是一下子可以完成的。雨儿的落下,如同一朵花的绽放,要历经风吹雨打的时光。
彩虹消失的时候,雨树还没有落下雨来。因为要办其他事情,我只能暂时同雨树道一声再见。那一场渴望的纷飞的雨,我终究没有等到。等待,总会有不同结果。每一种结果,都有她的美。
我想,我那样热切的盼着彩虹长久、盼着雨树下雨,我一定是在期待天降神奇。天,其实降下神奇了。那道跨越天际的彩虹,那份与雨树的邂逅,那源于内心的遐思,都是神奇的迸发。唯美,早已从天而降。
感谢上天厚爱我。
(原载《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