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测海
胡立伟这一湖湘群体,几成湘水余波。他们生于上世纪年代,生长于吃粮票穿布票烧煤票的时代,这一群在艰难困苦中顽强生活,接受的是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的教育。他们基于草根,仰视庙堂,温习传统,积目革命。获得民间文化,传统文化,政治文化,人性风化的合力,生命之流,盖源于此等。生于斯长于斯的他们,各怀其志,各生其趣,在时运中写人生。
湘水后浪,正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一次大的思想解放运动,精神力量的大释放。湖南以文学领风潮,韩少功的文化寻根成为全国性的文思潮。又有音乐家谭盾的楚地乐声。后再有李路明、邹建平以《画家》杂志集结新潮画家,起美术新潮,在地铺上谈美术通宵达旦。
这个时期的胡立伟,在文艺青年聚集的场合,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日后成立的湖南省画院,胡立伟有一间工作室。工作室不大,却框定了一个人的浮生。一日三件事:书法、绘画、金石。结实的身材,几分憨笑,以为是个局外人。正如袁枚诗: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他喜欢袁枚,物存我在,性灵花开。
胡立伟讲,家母是湘绣艺人,幼时最喜欢看的是母亲的绣花。七彩丝线,成为他最初的线条色彩的记忆,细密的工艺,成为他最初的美术教育。上世纪80年代初期,胡立伟进了湖南师范学院美术系,也就是师大美院的前身。这时的胡立伟,也幸好有曾晓浒这样的山水画大家为师,他潜心传统文化,专志艺术。大学四年,除笔墨功夫,别的都不重要。习艺,也是习心。在以后的墨砚生涯,养成了他的艺术品格和艺术追求。
胡立伟先后就读湖南师大美院、中国美院,正宗的学院派,得其严谨。他追随过岭南画派,得其墨趣;喜欢江画风,得其灵秀;心仪北方品格,得其宏阔。艺术是洼地事业,可汇千条河流。艺术也是顶峰事业,添一石而长其高度。
胡立伟的诗书画印,是一个有机体,互为生长。他的旧体诗,时有佳句。一首好诗伴画,会使好画来神气。如:偶得佳句吟丘壑,墨韵书香别有天。若将他诗文一一摘录,集为诗书,他俨然是位诗人。胡立伟治印,黄永玉赞“扪蛇屠龙之手,好快刀”。镌印,胡立伟得益于艺术家李立。胡立伟的印,有画形,有文趣,形拙而魂逸。黄石为灵石,钤印如龙凤行动,落纸见无限空间。胡立伟的书法,骨健,得益于他的治印功力。他镌刻,又自然得益于他的书法。他的书法,有精气神,有古意,有文气。一幅书法作品,也是一篇好诗文。诗书印的有机体,有气质,耐看且耐读。他的章法,洒脱又节制,俨然一幅山水画。他对汉字的理解和参悟,落刀于金石造型,达到很高的美学境界。
胡立伟的国画,是诗书画印的共生品。他以作画用功最多。北国的雄宏、苍茫,南方的灵秀、多姿,万千气象。看山不似山,看水不似水。花非花,雾非雾。却又得返璞归真,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明月松竹生趣,红花绿叶姿色。鸟能唱,鱼亦语。偶写女子,也如燕环肥瘦,其色,其貌,其情,其姿,艳而不俗。胡立伟的艺术整体呈现出“正大气象”的精神格局,对现实生活倾注了极度的人文情怀。重传统笔墨,但也着眼于现代人的审美体验,师前贤之心,而脱前贤之痕,为山河立传,到“我写我心”,这是一种思考,也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凤凰涅槃的升华。
胡立伟讲:“我的字画也卖钱,钱多养艺术。艺术的目的不是钱,是真善美。”正如他的撰联:方竹长邀风月,小园自有乾坤。人在饮食中,纸上笔墨,才是人间仙境。他说:我的艺术实践,简单讲,就是文化自觉、文化自信、文化自强。
这是一位艺术家的个人史。历史是众生的接力,艺术家永远是个别的。 (原载《湖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