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可以获得一些神性

□ 蔡测海

托尔斯泰很老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寒冷的雪天，离开有壁炉的家，他在雪地上行走很久，他慢慢地耗尽血的热量，最后在雪地上躺下，冰雪铺满他的全身。后来，他成为冰块，成为俄罗斯冬天的一部分。这位一生不怎么远行的人，终于走出了他的庄园。

活水养活鱼。人类总算对鱼有了一个好的谋算。鱼要是自知，要是有精神，江水河水能养情怀，养命运，还养容颜，养水族类。池塘之鱼，也有游乐，有欢快，池塘之乐，乐而不畅，是刑罚，是牢囚。油煎火烹，用不着等到城门失火就有灾祸来临。

人是最能自知的，但自知有界限。俗语说，人聪明不知死活，猴聪明不知解索。人的自知不能断自己生死，猴的灵活难解绝索之约束。天下之事，就是这么不圆满。

人的境况太差叫居无定所，人入佳境叫安居乐业。不得意时离乡背井，春风得意便衣锦还乡。好的地方有好的人居环境，适合定居。人在何处，以前叫暂居何处。大凡标出暂居的人，随时可以东西南北走。地球的经纬都是他们画的。而定居者，大多数时间是走到门口的菜市场或便利店再折回来。家门口与菜市场之间差不多是很多人一生的活动半径。有的人活动半径可以不断延长，有的人活动半径一直就很短。这不只是习惯，更多的是与行为能力和生活资源有关。假若一个人在菜市场的路上获得很大的资源，他的活动半径就会延长。比方说他踩到一颗钻石或花点钱中了头彩。某些习惯不是养成的，而是生活做成的。

我们要去远行，其实不过是让活动半径延长一些，到很远的地方去经历。很远的地方不过是地球的某一处，现代交通，朝发夕至。他乡就在自家屋檐下。

有游人问海边的渔人，你一辈子就住在这海边的石头屋里，哪里也没去过，不后悔不遗憾吗？渔人说，你千里迢迢来我这里为看这景色，只是过客。我在你到来很久之前就看了这景色，而且要一直守望这景色，我和你谁会遗憾呢？

活动半径的长短不是那渔人的计较。人一直定居某处，也许并不坏。人四处游走会有遭遇车祸、空难、海难的可能，客死他乡被认为是莫大的悲哀。但人定居在某处确实有很糟糕的时候。比方某一处风景如画的地方，一些人一直居住在那里，生畸形儿，患癌症。那个地方有放射性物质。还有个地方世世代代出矮人，是那里的饮水有问题，这么糟糕的地方，那些人就是不搬走。他们舍不得自家的水井和菜地。别的地方好，水井和菜园子是别人的。

我们居住的城市，饮水很安全，照明很方便。有菜市场，有便利店，有医院和公交车。人需要的都会有。远行的理由是什么？

远行最好是一个人徒步，这样才算远，才会辽阔，才会有天地日月，才会获得尊严和神性。

（原载《湖南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