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墨色拓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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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益阳白鹿寺拓印 受访者 供图

    ◀沈勇的船形拓作品 受访者 供图

    株洲晚报融媒体记者 黄欣雨

    白石港福亭晏山坡上,一所小学门口熙来攘往。在1949年以前,这是白石港最阔绰的学府。学生们除了习文断字,还在此学习传拓技艺。逢年过节,学校组织提灯会、烧宝塔、放河灯等活动时,远近乡邻闻讯而来。

    “那时候的福亭晏小学,就是整个白石港人的文化俱乐部,热闹得很!”第四代“福亭晏传拓”传承人沈勇,对太爷爷沈传民开办福亭晏小学时的盛况津津乐道。

    新中国成立以后,福亭晏小学更名为白石港小学。但“福亭晏传拓”技艺,在一代代传承人手上绵延不绝。

    近日,记者专访了“福亭晏传拓”传承人沈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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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拓,俗称“拓片”,发明于魏晋南北朝时期,是活字印刷术发明之前创造出来的物件复印技艺。但凡历史、地理、民族、民俗、建筑等,都可以从拓片技艺中找到有益的灵感。

    沈家在拓印上有自己的绝活。传统拓法中,“扑拓”和“擦拓”是运用最多的拓法,沈家将其合二为一,使得拓片纹理清晰、墨色均匀。“蝉翼拓”法也是沈家善用的技法,用淡墨轻拓,使拓片墨色轻如薄翼。

    生在传拓世家,沈勇引以为荣。自记事时起,他就看着父亲和爷爷在屋里拓印,桌子上满是各式各样的刷子、拓包。见年幼的沈勇来了,父亲就会招呼一声,“来,拓一张看看”,他就是以“玩”的心态,逐渐领会到了“福亭晏传拓技艺”的精髓。

    “小时候一拓就拓好多张,我爸会说哪张可以,哪张还不行。”拓印没有系统的学习方法,每一代传承人都是在一招一式的练习中,靠自身的悟性学习。

    沈勇一学,就是四十多年。现在的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一张拓片是不是“半吊子”。“拓片讲究‘墨深而不透’。”沈勇说,敲打的时候力道不能重,每一下都需要力道均等,这样掀下来的拓片,背面才能是不透墨的。

    这半生以来,他曾驾车横穿“死亡之海”罗布泊,参加环塔克拉玛干沙漠越野比赛,也骑着他心爱的“哈雷摩托车”丈量了世界很多地方,挑战极限速度。但在拓片时,他又可以静下心来,伏案敲打几千次。用株洲话来说,这是最需要“耐得烦”的精细活。

    遍访石碑真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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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拓片爱好者,他的足迹遍及全国各地的石碑真迹。

    2021年初,沈勇得知曹植所书“景山邂逅洛神处”石碑,出现在洛水境内,便连夜驱车十多个小时抵达此地,得见真迹,激动不已。

    他曾在白鹿寺待上一周时间,将300多块石碑一一拓印,每张拓片需要近千次的敲击。

    在沈勇看来,拓片就是“会说话的文物”。他如此孜孜不倦地收集各地拓片,即是保留历史的原貌,“许多已散失毁坏的碑刻,因为有拓片传世,才能感受原碑的真容。”

    拓片也讲究“名碑名拓”,但如果操作不当,拓印时可能会对文物造成损伤。沈勇在上纸过程中,坚持不使用白芨水、浆糊水,而是直接用清水,并采取“扫纸入凹”的上纸方法,尽量不给石碑造成伤害。

    四十多年的岁月,沈勇收藏了全国各地2000多张石碑、瓦当、壁画等拓片,其中石碑拓片最多。个人拓印达到每年二百多张,为抢救、挖掘、传承和弘扬我国古老的碑拓技艺,做出了他应有的贡献。

    开设拓片陈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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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株洲,乃至于湖南省,拓片技艺传承人以及拓片爱好者都是凤毛麟角。

    为了让更多人了解拓片技艺,走近“福亭晏传拓”,近日,沈勇在石峰区文化馆二楼的陈列室中,展出了他十几幅的“得意之作”,还有各式各样的拓印工具和天然矿石颜料等。

    陈列室右侧的四幅拓片,可谓大有来头,真容为贺兰山东麓发现的古代岩画,记录了远古人类在3000年前至10000年前的生活场景。

    因为岩画分布在绵延600多米的山崖石壁上,沈勇只得架着高梯,嘴里叼着刷子,两只手不停按压宣纸边角,使其紧紧附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但偶有大风一吹,纸张被吹开,前面的工作就又白费了。如此往复多次,最终才成就一张纹理清晰的作品。

    展出的拓片,还只是他藏品的冰山一角,“家中存有长辈留下的拓片,也不乏名碑拓片。”

    他收藏有一张颜真卿《多宝塔碑》的清代拓片,就是从家中箱子中找到的。由于年代久远,纸张已经受潮风化,残破不堪。他将其托给从事古旧字画修复三十多年的肖文中老师装裱。肖老师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恢复其原貌。

    看到复原后的《多宝塔碑》拓片,沈勇特别高兴,“真是化腐朽为神奇,看起来太赏心悦目了!”

    不走寻常路的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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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桀骜不驯”是沈勇留给人的第一印象,在拓片手艺上,他也不走寻常路。

    在长辈的基础上,他钻研“彩拓”技艺,将用于唐卡画上的天然矿石颜料用于平时拓印上,使作品颜色更为鲜明,保存更加久远。

    “我们一直以来接触的拓片,大多都是黑白的。”想“玩”些不一样的沈勇,开发了更多的天然矿石颜料用于拓印,每一种尝试都是新的体验。

    对于这个常年游历异国的传承人来说,沈勇不想像长辈们那样只满足于闷头拓片,他在琢磨如何将“福亭晏传拓”技艺传播到世界各地,让各国人们能学习到中国的传统文化,了解中国历史。

    除了目前的想法外,他还计划在株洲开办一所研究院,面对“00后”的年轻一代,同样起名为“福亭晏”,作为太爷爷沈传民开办福亭晏小学的一种延续。“我们不仅是研究中国传统文化,还研究如何将中国传统文化走向世界。”对于这份非遗传拓文化的振兴,他雄心勃勃。

    记者手记

    他的技艺,让文物“活”起来

    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日,我们为什么还需要传拓技艺?

    碑刻、摩崖、石窟、造像等文物,历经百年沧桑,风化破损,而传拓,则可以让优秀传统文化与文物‘活’起来,把不能动或者搬不动的优秀文物,传播到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随着时间的沉淀,拓印本身也成了重要的文物古迹。

    数千万遍次的传拓,让一个个文物以纸复生;数万张精作细制的拓片,咫尺之间留住文物难得的神貌。由于拓印时需要长期弯腰,沈家几代传人无不患上腰痛的毛病,但他们坚持以一己之力,“复活”了一段段尘封的历史。这样一份对文明的热爱,对古迹的珍视,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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