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发票

□ 杨亚爽

刘老汉忙活了一整天，正坐在院子里梧桐树下的小板凳上歇着。嘴里衔着一根长长的烟袋，脸上笑眯眯地望着院子里的一堆材料。

刘老汉这几天心情很不错，跟吃了蜜一样，见着谁都笑呵呵地打招呼。前阵子他问老四要的材料都拉来了，满满几大车，盖三间屋是足够了。

老四是刘老汉的最小的兄弟。老四还算是有良心的，儿子盖屋娶媳妇的材料总算是有着落了。刘老汉瞅着那堆材料，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刘老汉老伴去世得早，丢下一儿子，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儿子拉扯大。如今儿子在外地打工，虽说也能挣个仨瓜俩枣的，但比起村里那些富裕户，爷俩日子过得不怎么样。没钱盖房子，媳妇也就没个着落。在农村，家里没新房，要娶媳妇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不急坏了刘老汉。

邻居提醒他说：“你怎么不找你家兄弟？他那是个大官，别说是三间屋的材料，就是三十间也没问题。”

其实刘老汉早就想到了!只是老四当官这么多年，自己从没给他找过麻烦。他知道自己兄弟那个倔脾气，性子直，讲原则。

老四在县里当副县长，是村里出的最大的官儿。刘老汉清楚记得，那一年去县城看老四，那时他还是一个主任，正在一个建筑工地检查，负责人因为用了不符合规格的材料，被老四骂得狗血喷头。刘老汉想咱兄弟可真是人物啊。

一年前老四升上了副县长，现在问他要材料就更没问题了。刘老汉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刘老汉犹豫了，连着寻思了几天几夜，材料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为了儿子，他终于下决心了。三个月前，他第一次向老四开了口。

“大哥，什么？你要盖房的材料？三间屋？那怎么可能？不行，绝对不行!这是原则问题!我这都是公家的，一块砖头，一粒石子也不行……”

老四后面说了什么，刘老汉都没听清，脑子里嗡嗡地响，脸早已气得铁青，把电话挂了。

两个月过去了，刘老汉再次打电话，听到的还是那些话：“公家的一草一木都不能往家拿，这是原则问题!”

“老四，你不是我亲兄弟！当年是我给你送饭上学的，你考上大学的学费，也是我卖了牲口给凑齐的呀!邻村那个郭鸿雷官还没你大呢，人家侄子盖房子，一个电话，立马送来两车材料，一分钱没花!那么多当官的就你讲原则!”

“说吧，行不行就一句话!”刘老汉心里拿定主意，这是最后一次给老四打电话，要再不答应就不认这个兄弟了!

“大哥，你听我解释，这是原则问题，国有国法……”

“别说了，你愿意看你亲侄子打光棍你就看热闹吧!就算我没你这个弟弟!”刘老汉狠狠地挂上电话，差点把电话机打碎。

刘老汉彻底失望了。

几天过去了，刘老汉四处借钱，准备买材料，老四突然来电话了，说材料明天就派人送到。

刘老汉看着院子里堆成小山一样的材料，笑逐颜开，吧嗒吧嗒抽着长烟袋。

兄弟还是讲亲情的，刘老汉心想，老四当这么大的官，这点小事怎么会不帮呢？毕竟我是他亲大哥!

老娘祭日那天老四回家了，兄弟俩拉了一晚上知心话，喝了两瓶老白干，临走时刘老汉进屋给老四拿公文包，一看拉链开着。刘老汉乐了，老四，借你光拿包好烟抽抽!

令刘老汉没想到的是，烟没找到，却翻到了两张发票，仔细一看，立刻呆住了，发票上赫然写着xx县建材公司，xx镇砖瓦厂，而采购单位那一栏却是老四自己个人的名字。刹那间，刘老汉全明白了，原来那些盖房子的材料全是老四自个儿掏钱买的。

望着老四远去的身影，刘老汉眼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