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爷和他的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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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又到了春笋尝鲜的好时节。那年,母亲在引水河畔的坡地上,无意间种了两支竹子,没过几年,便长成了一片葱郁的竹林。

    一场春雨过后,竹林间一道道皲裂的泥土缝里,一只只被春雷唤醒的春笋,悄悄地拱开泥土,探出嫩黄的脑袋,从泥土里钻了出来。在春雨的滋润下,像赶集似的破土而出,节节拔高,秀出傲人的身材……

    这正是母亲常唠叨的雨后春笋。经过一冬的蛰伏,一只只新冒出的春笋,穿着嫩黄的笋衣,挺着清秀的身姿,迎风飘出诱人的清香,生机盎然地挑逗着我们的味蕾。

    “宿雨林笋嫩,晨露园葵鲜”,在春笋拔节的日子,母亲每天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河畔的竹林,数一数泥土里又新冒出了几个笋芽,看一看雨后春笋又长高了几寸……

    密密匝匝的竹林里,这儿一簇,那儿一堆,层出不穷的春笋高矮不一,亭亭地立在竹子周围。待到春笋长到比筷子略长时,母亲就要及时掰下春笋,“啪唧啪唧”,那一声声掰春笋的脆响,让母亲乐此不疲。春笋遇雨破土,见风就长。如果不能及时掰下,竹笋很快就长老了,只能留着长成竹子。

    “笋菜沿江二月新,家家厨爨剥新筠。”早春二月,正是品尝春笋的大好时节。此时,刚从竹林里掰下的春笋,带着新鲜的雨露,夹着泥土的芳香,笋衣紧裹,饱满紧实,惹人可爱。层层剥去笋衣,将春笋切成片,放进滋滋冒烟的油锅里爆炒,一股清香的味道顿时便弥漫开来。春韭炒笋,可谓是早春最鲜嫩的时蔬。刚掰下的鲜嫩春笋,与新割的春韭一起清炒,嫩黄的春笋,翠绿的春韭,色彩斑斓,赏心悦目,春笋的脆鲜与春韭的香软缠绵在一起,让人欲罢不能。

    即掰,即剥,即烹,一道春笋佳肴便春风袅袅地端上了餐桌。吃一口,一股清香、微甜的感觉直入肺腑,令人神清气爽,满嘴都是春天的味道。那鲜嫩、那滑脆、那清香、那色泽……细细品来,似乎还有一种乡野竹林的清爽之气扑面而来,眼前隐约浮现竹影摇翠、春笋拔节的情景,让人顿生置身乡野之感。

    春笋以其特有的清香和鲜味,自古就有“菜中珍品”的美誉。《诗经·大雅·韩奕》云:“其籁伊何,惟笋及蒲。”那时就把竹笋当作上佳菜肴,说明我国食用竹笋至少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清代李渔称竹笋为“素食第一品”,甚至认为“肥羊嫩豕,何足比肩。”郑板桥更是直言:“江南鲜笋趁鲥鱼,烂煮春风三月初。”将鲜笋与“长江三鲜”的鲥鱼并列为江南时鲜,足见鲜笋味道之美。

    春笋贵在鲜嫩可口,贵在清爽酥脆,是家乡餐桌上的一道常见菜。它的烹饪方法很多,炒焖煮炖皆成佳肴,荤素汤菜风味各异。最讲究的要数“一笋三吃”,春笋的不同部位,可做不同的食材,分档食用,颇有趣味。笋尖做凉菜,笋拌木耳,笋拌马兰,味道鲜嫩。笋中段切成片或段,或热炒,或油焖,唇齿留香,满口生津。笋根部煲汤,无论鸡鸭笋汤还是腌笃鲜,只需添加少许鲜笋,便可增加菜肴的清甜和醇香,别有一番滋味,吃到嘴里鲜鲜的,脆脆的,香香的,十分暖胃。

    春笋长得快,一时半会吃不完,母亲干脆把春笋切成片,焯水后放在竹匾中晾晒,做成笋干。春天的阳光不像六月天那样毒辣,就让这些春笋在和煦的春阳中慢慢地晾干,慢慢地和春天道别。

    □ 姜海霞

    董爷七十多岁,是村里的五保户。前些年,一场大病,眼看不行了,却又挺了过来,依然是很筋道的一把老骨头。

    病好后的董爷,行为有些古怪,在大家看来脑子有些毛病。比如,他居然想拿自家的肥田,跟人家换乱石岗的那块荒地。这种缺德事谁敢答应?做了是要折寿的。再说那块荒地野草丛生的,石头又多,能派上什么用场?起初大家以为董爷病过一场后大概是怕了,要拿它做坟地,安排自己的归宿。董爷却饶有兴趣地说,他要开荒种果园,吃果子。村里人逗他,你一把老骨头了,能挖动地吗?董爷说,怎么不行,人活着不就是干活吗?不干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人们继续和他开玩笑:你牙不行了,能咬得动吗?意思是,你这个老头,还有几年活头?还瞎折腾,你能吃到自己栽的果树上的果子吗?董爷却一本正经地说:有盼头总比没盼头强吧;咬不动,就含着呗。

    之后的一段时间,董爷真的天天去那块乱石地去开荒了,锄把上挂一个黑布袋,里面装着一瓶水,一块馍,还有一个旱烟袋。村里人瞧着他不免可笑,这老家伙到底图个啥呀?问他劝他他也只是笑笑。一直在那块开出的荒地上忙着,从早春到清明。他的果园似乎没什么规划,今天在这种几株桃树,明天在那边夹种两株梨树,乱七八糟地看不出什么光景。

    然而几年下来,那些杂七杂八的果树一下就窜了起来,先后也开花结了果。昔日村后最荒凉的地方,顿时成了一片美丽的风景,连村里的年轻人谈恋爱,也爱往那边奔了。董爷倒不怎么和年轻人搭话,他喜欢一个人呆着,侍候他的果树。累了,他就坐下来抽旱烟,看看这些高高低低的果树站在他面前,听这些果树在风中依依呀呀地说话……董爷一辈子无儿女,他喜欢他的每一株果树,都结结实实枝繁叶茂的样子,让他看着都带劲。

    对于果实,董爷并没有占有的欲望,他的牙齿,也仅仅是能含两口熟桃,大部分水果他是咬不动的。至于卖钱,对他来说更无必要,他无牵无挂,每年村里给他的那些钱粮,已足够他花。于是隔山差五地,董爷便把新鲜的水果送到村里的小学,分给孩子们。过往的行人顺手摘食,他也不说什么,只是不能偷,折了枝条。

    渐渐地,董爷的名气大了,他的果园成了村里的爱心果园,被到处宣传。董爷对此不以为然,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各路记者的采访,继续深居简出,在果园忙活。

    董爷一直活到了九十九岁,死后埋在了果园里。董爷过世后,由于没有了主人,果园就是公有的了。因此每年进入挂果期,果实还未熟,就有人抢着摘了,吃起来苦涩不说,糟蹋很大。没几年光景,果园就不成样了,又成了一片荒地。只有董爷的坟墓,还倔强地坐在坡梁上,见证着世事的变迁……

    门前种花,屋后种菜

    □ 耿艳菊

    林语堂说,芸娘是中国文学和历史上最可爱的女人。芸娘,《浮生六记》的作者沈三白的妻子。这个最可爱的女人淡泊自然,率性由真。有一年夏天,她与丈夫到苏州郊外莱园,看到清新质朴的农家气象,欢喜地对丈夫说:“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以修身,不必作远游计也。”

    这个最可爱女人的愿望不过是守着一个人,门前养点花,屋后种点菜,布衣菜饭,过简单的田园生活。

    “门前种花,屋后种菜。有柴米油盐诗酒茶。有三五知己秉烛夜谈。”“窗外蔷薇灿灿地开,人在屋内风长气静地笑。”这是雪小禅银碗盛雪的日子。银碗盛雪,纯净、清新、澄澈。而在雪小禅的眼中,也不过是种花种菜、柴米油盐的日常。她说,小狗睡着了,孩儿睡着了,屋内有米香熟透了,琴师操琴我唱戏,日子一天天老透了。到八十岁,依然旗袍球鞋小酌。此生,足矣。

    这样的日子简单,是银碗盛雪的纯粹,是真正日子的样子,是要把平淡的生活过出日子的芳香。日子一天天老透,人也渐渐老了,而心却没有老态,到八十岁,依旧和年轻时一样,穿旗袍球鞋,和知己小酌。

    门前种花,屋后种菜。红尘万象,苍茫世间,这般银碗盛雪的纯简日常生活,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一生。有一个小小庭院,有一个知己般的爱人,有一个调皮有趣的孩子,有一份闲心,有一份闲情,有一颗爱生活的心。亦有一份素朴轻灵的心境,可抬头望云,低头看花。

    这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生活方式。好不容易来这人间一趟,本应活得这般美好,才不辜负天地人间的恩赐。

    这样的美生活,有多少人在追寻,却又得不到?

    “和丈夫住在一栋小房子里,前面是院子,后面也是院子,孩子在屋前屋后跑,我提着篮子到市场买菜,偶尔在厨房里,会听到丈夫呼唤我的声音。”这是张曼玉曾经对生活的幻想。可惜,她为我们塑造了那么多好看的角色,而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却不曾实现。很多年后,她在《十二道锋味3》中说:“我觉得每个人过几年都要挑战一下自己,我接下来还要画画,还要种好我的菜。”这个光环耀眼的女子,一直想要拥有的不过是有一个小爱好,画画,种种菜,这般接地气的日常生活。

    日常生活,谁都在拥有。关键在人心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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