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陵西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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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红拂墓 通讯员 王彦宏 摄

    ▲西山望江楼 通讯员 王彦宏 摄

    史铁良

    醴陵西山濒渌水与城区相对,近两千年来,相看两不厌。它连绵起伏如一头神兽,尾扫南门口外碧山岭,头枕西山大桥桥头,像要下河,尽挹渌水。荀子有言说:“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西山深藏着宝玉吧?不然,它横亘近十里,却处处草木润泽,郁郁苍苍呢?由于它的秀丽风光,自古以来,它便成了游览胜地。前人游西山时多有题咏,较早有唐人韩偓在醴陵所作《避地》诗,首句便说:“西山爽气生襟袖”。明人王守仁《过靖兴寺》更是将西山当作人间仙境了。

    西山高200多米,有宽阔的马路依山势弯弯曲曲地通向山顶,还有许多与马路相连的石砌台阶,导引游人走向各个景点。最近我曾与学生同游西山,一路上总能见到三五成群的游人,可是与早些年相比,已没有游人如织的盛况了。醴陵城的人有晨练和晚练的习惯,每当晨曦初露或太阳西下时,登山路上的人便汇成一股洪流,络绎不绝,人们前呼后应,谈笑风生,却脚步匆匆。体力健者直达山顶,次者半途而返,老人有相互搀扶者,走走停停,累了就在路旁的长椅上或亭子中坐坐。欧阳修《醉翁亭记》所写滁州百姓的游山之乐,怕也没有醴陵人登山场面之壮观吧。由于对当年登山盛况的印象太深,所以对眼前的相对冷清感到奇怪,学生向我解释说,锻炼的人分流了,自从渌江两岸风光带初具规模后,沿风光带的林荫路跑步的人多了,女的则多去跳广场舞。原来如此。

    青山风景佳处,多有名人墓冢,西山也不例外。上山不远处就有烈士陵园,左权将军的塑像高高挺立其中,他是为了民族的生死、国家的存在而碧血太行的。我们登上205级台阶,来到塑像下,只见将军右手持望远镜,左手叉腰,目视远方,其勇武刚毅,指挥若定的神情,就如当日金戈铁马,与日寇周旋,保卫着中华民族的大好河山。我在心中默念着屈原的诗句,向这位民族英雄致敬:“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山腰有旧民主主义革命先行者宁调元墓,他是为反对封建帝制而壮烈牺牲的。墓旁有为纪念他而建的太一亭,亭中原有石碑,碑文系当年监察院长于右任先生撰并书,用的是楚辞体,使人想起“楚邑三户、亡秦必楚”的古语。楚地多血性男儿,左权、宁调元即是。

    离宁调元墓不远,有红拂墓,我们凭吊了这位千余年前的侠女,她以慧眼识英雄著称,后随李靖南征,经醴陵,因病不治,葬于西山,没想到为醴陵添一名胜。其墓前有一石碑和红拂塑像,石碑上刻有联语:“红拂有知应识我,青山何幸此埋香。”石碑上的字迹已不甚清晰,显出岁月沧桑的痕迹。

    离开红拂墓,我们继续拾级而上,终于登了上西山的顶峰——五老峰。这里新建了一座宝塔式的高楼,名叫望江楼。楼高九层,红色的外墙,黄色的翘檐如雄鹰展翅,楼顶和屋檐盖着黄色的琉璃瓦,楼顶装饰着金黄色的葫芦状饰物。整座楼伟岸庄严,富丽堂皇。它昂首向天,雄视天下,五老峰只能匍匐在它脚下。我们登上楼的最高一层,才到走廊,醴陵市区全貌便扑面而来,鳞次栉比的万千广厦一直延绵到天的尽头,苍山之下。渌江一碧,襟带城区与西山,江上的几座桥梁如长虹卧波,将西山和市区连为一个整体。在这里,我们享受着八方来风的凉爽,欣赏着四面江山的壮丽。一时心中居然引发了一股睥睨一切的豪情,这是人们登高时的一种心理现象,李白诗就说过:“登高壮观天地间”,只有登高才能看到景之壮,也能感到情之豪。就连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陈后主,平日善写男欢女爱的宫体诗,可他也写过“山河壮帝居”这种颇带豪情的诗句。如果他不走出深宫,登高纵目,岂能见到如此壮丽的山河,从而引发诗兴?这就是前人所说“得江山之助”。

    西山的灵魂是渌江书院。在山下的马路边建了一座石砌牌坊,上书“湖湘正学”四字,显示出它在传统文化中的重要地位,过了牌坊,马路两旁新建了不少亭台楼阁,还有水池花草,嶙峋巨石,小桥流水。曲折的山涧穿行其中,一到雨季,山洪便沿着山涧飞泻而下,其“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的声势不会亚于李白笔下的蜀中山水吧。这种园林布局与自然环境的结合,巧夺天工,显得古韵悠然。

    渌江书院就建在这片园林的上方,在它周围古木参天,尤其是头门外几棵古老的香樟,显示出书院历史的悠久,其中一棵树干特粗大,得三人才能合抱,它的枝条伸出数十米远,荫蔽着一大片土地。从它满身的青苔看,当已阅尽数百年来西山的历史变迁,也印证了其间的人事代谢吧。只见古木树干上挂着装有液体的塑料袋,原来是在给古木打点滴,现代科技使它们重新抖擞,焕发青春,难怪它们都枝繁叶茂,欣欣向荣。在这里,许多时候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簌簌,叶间鸟儿的关关,由于林木茂密,山路曲折,有时还能感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诗意境界。这么幽静而优美的环境,注定要成为办学的最佳去处。

    渌江书院建于乾隆年间,原在城东学宫故址,道光年间迁至西山书院遗址,即今日渌江书院之所在。从西山书院到渌江书院有八百多年的历史,其间虽然中断办学多年,但从渌江书院移建西山,至今也有二百余年,一直弦歌不绝。

    我们来到书院讲堂,只见堂上有讲台,摆着一桌一椅,俨然是山长传道、授业、解惑,而诸生肃立、亲炙于斯的场景。虽然昔人已去,但典型尚在,令人生出师道尊严的感慨,也给人留下许多思索。书院内设有五个展览室,主要是介绍醴陵书院的发展史,它的特点是在湖湘文化,全国文教的大背景中作介绍,印证了石牌坊上“湖湘正学”四字评语的精当。由于历史悠久,办学成果显著,2013年3月,渌江书院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是西山之幸,这是醴陵之荣。

    西山因渌江书院更添异彩。而晚上的西山,又别有一番景色,只要不下雨,天气不是太冷,每当黄昏,西山脚下,大桥桥头的小广场上便聚集成群的人,在等着听花鼓戏。一会儿,有人推着装有音响设备的小车来了,乐队成员一一就坐,一副锣鼓,几把二胡,一大一小两支唢呐,鼓声一响,管弦高奏,气氛立时热烈起来,只见一位老者手持话筒,款款上场。乐队奏完过门后,老人便唱起了《刘海砍樵》。嗓音不见苍老,唱得有板有眼,他还辅以动作,一招一式,中规中矩。也许他年轻时在剧团待过,所以有此功底。我问打鼓佬这人多大年纪,回答说七十三岁。七十高龄尚能如此自娱娱人,活得真潇洒。接着出场是一男一女,对唱花鼓戏,看神情都在老人之列。男的嗓音高亢,女的嗓音明亮,唱到动情处,两人还携手扭起了秧歌。这种形式的清唱一个接一个,有的听众跟着演唱者轻声哼唱,有的在腿上打着节拍,有的闭目谛听,有的轻声评论。听众中有自带凳子的,还有坐轮椅的,行人也有驻足而听的。这一活动大约九点结束。

    西山之夜不仅是热闹的,而且是美丽的。山路上的路灯像满天繁星,明亮耀眼,尤其是山顶的望江楼,它从上至下都装饰着彩灯,灯一亮,楼身通体金黄,如一支彩笔,直插夜空;又像镀金的菩萨,在关注着世间的芸芸众生,用它的光耀给人温暖。渌江两岸的堤上,几座桥的上下,也装上了彩色的灯管,与城区高楼大厦的彩灯相映,水中又显出它们的倒影。这样,水中、地上、空中一体黄澄澄的色彩,光辉灿烂,成就了不夜的西山,不夜的醴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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