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雪开
黄河入海口的芦苇,长势是没法说的。这芦苇荡究竟有多大,谁也说不清。在我的印象里,芦苇是最易生长的植物。秋天,一丛丛芦苇,开着淡白的花,不几天,飞絮蒙蒙,来年,它的子孙们就在这片沼泽里,扎下了根。水,不分咸淡,沙地,不分肥瘦,都可以生长,要不了几年,这里准是它们的世界。那天,我想沿着一土堤到苇丛里去,堤埂上的芦苇,一撮撮一丛丛,密密麻麻,我奋力撩开北边的,南边的又扑向你的怀抱,向前挪几步,竟费了半天工夫。这儿的芦苇长得太密实了,让你有点透不过气的感觉。
早先,这儿还是一望无际的沙地。河地里有些水泊子,那儿长着一些绿草。一到秋天,这些绿草,慢慢地变成褐血色,这就是赤碱蓬了。过不了一两年,这儿遍生一些菰茭、紫荻,还有菖蒲、蒌蒿。芦苇呢,要不了几年,就浩浩荡荡一统天下了。其时,白天鹅、丹顶鹤、鸿雁、黑翅红脚鹬、野鸭子等,全在这儿安了家,这儿又成了鸟儿的天堂。
当地一文友告诉我,这黄河三角洲湿地,是全球十九大湿地之一,拥有各种野生动植物1600余种,受国家重点保护的就有170多种。夏天,你荡一小舟,在苇丛里转悠一阵,就可发现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丹顶鹤。在大清早,太阳如同一只火铜盘,刚刚跃出海的海平线,大地渐渐苏醒,天空就全都披上了火红的纱巾,水面上撒了一层细金,金光闪闪。其时,丹顶鹤三三两两,伸长颈脖,左看看,右瞧瞧,发出柔和的鸣声,有时突然受了感动,朝着太阳不停地叫着,在半空里蹿上蹿下,展示着优美的身姿,它们在跳舞呢。
那天,我独自在苇丛里观景,就看见一些苇鸟,在芦苇深处,“叽叽、叽叽”地叫着,声音很耐听。见了你,猛地尖叫着,窜上云空,一纵一纵地飞鸣,不一会,又结伴落在不远的苇穗上。那儿白茫茫的看不清楚,只听得它们“叽叽吱吱”地吵成一片。显然,在这片野生动植物的天地里,它们不喜欢别人打扰它们宁静的生活。
在游程中,当地一小伙子,向我们不停地介绍这芦苇的用处。他说得没错,芦苇可以做成各种形状的筐篓、篱笆,加工成出口的工艺品,可以造纸。三丈高的芦苇,当地人就地编成苇棚子,住人;有的用来做栏栅,圈羊。一些人还别出心裁,用芦苇秆编成小船,涂几层防水漆,那苇船就可以载人了。然而,我总觉得好像还缺点什么。若要说到它的实用价值,早在5500多年前,人类就认识了。古埃及人,就用它的秆子,做成笔管写字。尔后世界各民族,大都用它来造纸。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们总是窥着它的实用性。好在这儿的湿地生态价值,已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我相信这儿,“大地之肺”还是有美好的前景的。
参观黄河口归来,我们在芦苇荡里疾驰。天,黑得像只倒扣的锅,远处显耀着明灭的亮光,那是胜利油田采油机亮出的灯火。白天,这些苇丛中的水泊子,闪着银光。那儿有碧绿如水的草地,水中长着稀疏的荻草,几丛芦苇,长得也挺旺,叶秆早已枯黄,已是深秋季节了,几只黑翅红脚鹬在那儿啄食,见了奔驰的中巴车,全都伸长细细颈脖,惊恐地向我们张望。突然,其中一只尖叫一声,顷刻传来“噼里啪啦”击水声,不一会,在芦花飞雪的天际,不见了踪影。它们呢,现在宿在何处?望望窗外,还是夜色沉沉。在苇丛深处,有夜鸟的鸣啼,偶尔传来一两声鹤唳,堤坡上牧羊犬的吠叫声,也隐隐传来。
这时,我才突然觉得这无边的芦苇荡,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才是它们生存的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