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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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曾治平

    小时候过年,鸡腿是最好的美食。

    春季,母鸡孵化了一窝鸡崽,历经风雨坎坷,躲过老鹰或狼狗的抓捕,能平安活到年关的,也就七八只,而阉鸡只有三四只。大约在腊月初,母亲将阉鸡关在鸡埘里,早晚喂谷米和蔬菜,瘦扁扁的阉鸡,一天天地肥硕起来。黎明时分,公鸡苍老而磁性的啼声,回荡在我们甜蜜的过年梦中,吃鸡腿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大年那天,杀了一只黄毛阉鸡,拔毛后,整鸡放在锅里煮得半熟,然后放在一只菜盆里,父亲将昂着头的鸡置放在神龛前,装上饭,倒上酒,放了鞭炮,烧了纸钱,发了香火,虔诚地作揖磕头敬祖宗。

    冰天雪地里,我们在屋前屋后疯玩,摇落树上的雪花,摘下冰柱,含在口里,闻着年味,心里沁甜。虽然玩得尽兴,但心里好像飘着一只风筝,老是惦记着桌上那只昂着头的阉鸡,生怕鸡腿被祖宗吃了,不时地溜进庭屋,瞧瞧桌上鸡和酒饭,看祖宗动了筷子吃喝了没有。其实供品原封不动,只是热鸡热饭慢慢地冷了。

    中午,我们玩饿了,听见砧板哐哐响,知道母亲在剁鸡,赶紧回到灶房,看着母亲变戏法,一只鸡剁出四个大小差不多的鸡腿,原来两个翅膀变成了两个“鸡腿”。我们添着干柴,烧旺灶火,烹着鸡,眼睛看着扑扑冒泡的锅,观赏鸡腿在锅铲下翻转,口里似乎已经含着鸡腿了。

    终于出锅了,母亲将鸡腿夹在我们的碗里,几乎占满了整个碗。饭桌上,父母说些鼓励的话,因为在专心品味鸡腿,我们似乎听进去了,但马上忘记了。

    正月初二,父亲带着我们去外婆家拜年。外婆孙子孙女多,并不是谁都可以吃得到鸡腿,但在我的碗里,饭下埋着一只鸡腿,尽管不大,那是外婆的格外恩泽。

    关于鸡腿,母亲无数次讲述一个悲痛欲绝的故事。有一年正月,三岁大的姐姐(当时我还未出世)出麻疹,快好了,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杀了一只鸡,女儿嚷嚷着要吃鸡腿,母亲拗不过,蒸了一只鸡腿。姐姐狼吞虎咽地吃了这只鸡腿,当天晚上,病情发作,第二天傍晚,父母亲眼睁睁地看着她无助地死去。后来,母亲只要见到哪家小孩出麻疹,都要悲切切地讲解这个悲伤的故事,告诫年青的父母不让出麻疹的小孩吃鸡腿。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是否有科学依据,但母亲一直到去世都对自己的疏忽耿耿于怀。

    大学第一个春节,母亲让我带了两只鸡腿回校,室友们听说我带了鸡腿,当即用小刀切割,分吃了。后来,年年春节带鸡腿回校,与室友们分享各自家乡的美食。参加工作后,父母亲将鸡腿夹给媳妇吃。又后来,将鸡腿夹给孙子孙女吃。

    母亲过世好多年了,我们再也吃不到母亲喂养的鸡了。去年过年,吃肯德基长大的晚辈们,嫌鸡腿大,腻味了,不想吃了。妹妹将鸡腿硬塞在我和妻子碗里,我津津有味地啃起鸡腿来,吃着啃着,我仿佛回到了从前,听见母亲剁鸡腿的声音和父母的亲切唠叨。

    作者简介

    曾治平,株洲人,西南政法大学法律系毕业,法学学士。现供职于株洲某行政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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