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 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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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崔志强

    我的厂子订单一下全没了,只好叫工人暂时回家。机器不转,我的账上就没进账,我成了没钱的老总。别人喊我老总,我心里虚虚的。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弟弟病了,病得不轻,需要手术,一大把钱。弟媳将目光转向我。我责无旁贷。弟弟也为了这个厂子作了牺牲,在家默默服侍二老,要不是我在外折腾,弟弟也上了市里重点高中,上了好大学,前程似锦。但为了我,为了家人,弟弟只上了县里的职校,然后进了当地一家电子厂,但随着改制,下岗了。因为有了弟弟,我可以放开膀子在外面干,干得热火朝天。弟弟逢人就说我,我哥哥怎样。现在弟弟病了,我能不管吗。

    我拍着胸脯对弟媳说,尽管治,放心治,钱不成问题。可我转身,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我哪里拿钱呢。不比往昔,手机里绑着多张银行卡,钱有的是。可我现在如同乞丐,只是身上还套着以前的笔挺西装。我强作欢颜,只好去哥们儿那里筹。我的哥们儿都是老总。

    哥们儿就是哥们儿,见面一讲,就爽快答应,眉头都没皱一下,说多少,我给。何时要?今天?行。好像探囊取物。我一高兴,就在西海风大酒店又摆了一桌,充当有钱人的角色。以前经常在此宴请,他们也习惯了,一招呼一溜的好车开到,吃好喝好还卡拉OK一下,然后拍屁股走人,一切有我这个老总买单。人说酒肉朋友不可靠,患难来时各自飞,我说不是的,目前就证明了的,他们不是慷慨解囊吗。唯有郝总,不发一言。

    其实以前除了我,就数他有钱。我心想,吃喝玩乐知道来,出钱出力就做缩头乌龟,我瞧不起他。我平日也不怎么待见他,喝酒慢条斯理的,充斯文,不像我们咕咚一口,爽。更重要的是,他酒后就玩失踪,打牌洗浴休闲从不参与,好像不与我们“同流合污”似的,显清白、清高,而我们是堕落的一群,和他的阳春白雪相比我们是下里巴人。其实我们也从不干下三烂的事,他把我们想烂了。席散,哥们儿照例去疯狂娱乐去了,我坐着没动,没心事娱乐,他也坐着没动,陪我。

    我和他平时话不多,说不到一处,沉默笼罩我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打破沉默,说,我知道你的心思,现在厂子遇到困难需要钱,需要多少,我可以借你。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我在心里惊叹了一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和他非铁哥们儿,怎么铁心帮我。但为了试探他,我尽管钱已筹够,还是随意说了一个比较大的数字,笃定他不会答应。没想他同样眼都没眨一下,说就这么说定了。我直直盯着他,不相信,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果然他顿了一会儿,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淡淡说,我知道他心里有算盘。

    你将你的那个厂子作抵押担保,签个协议。他缓缓说,一字一句吐得很清晰。

    原来就为了这个。这当口,我拿命抵押都舍得,何况是那个停摆的厂。好,一言为定。我一口答应,当场我们签字画押。

    其他哥们儿的钱当然全退了,他们都很惊讶,说不借了。我得意地说,不借了,郝总给了我,没想到吧。他们没好声气说,那个老郝,尽不干好事。我没听懂,也懒得费心思猜了。弟弟的医疗费有着落了,我的大心事也落地了。

    弟弟顺利出院,我也一心一意重新打理厂子。环境向好,各行各业也在向好。弟弟好像也在帮我,订单又纷纷飘来。一个大厂商竟然要和我合作,说他出资金,我出技术、设备,这不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是我的优势。我的厂子又活了,很快偿还了郝总的借款。厂子当然属于我了。

    但我不解的是,我的那帮哥们儿渐渐疏远了我,也疏远了郝总,我很纳闷,哪方面得罪他们了。直到有一天喝酒,有一个叫掌总的人迷离着双眼对我和郝总说,你,你们穿一条裤子,搞我们,我们才不要你的那个破厂……啰里啰嗦一大通。我听不大明白。

    后来我向郝总求解,郝总一点不意外地说,其实你不知道,他们当初借钱的目的就是要你的厂子,说你的厂有大前途,生产的产品世界上都缺。他们还说,像你这么大吃大喝,迟早要吃倒的,到时没钱肯定问他们借,到时就可拿你的厂子偿债,而我抢了先。我们的协议我当天就撕了,他顿了一会儿说。

    当时我是看见他撕了一张什么纸,但我不相信他会撕毁协议。

    我听了惊出一身冷汗,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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