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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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朱洁

    天气热了,冬天裹上身的那些肉,我急切地想卸下来,何况今年国家也启动了减重三年计划,所以无论是为了美还是为了健康,我都应该行动起来。

    于是,春日的某一天,我决定夜跑。那晚,天气很好,月光爽朗。我从衡山路出发,向东跑了一小段后北上穿过已经修好但尚未取名的无名规划路,再拐上黄山路,计划一路奔赴湘江风光带。这段路程大约5公里,也许是很久没运动了,我跑了一段便有些喘,只好跑跑走走,走走跑跑……

    跑步太能考验一个人的决心和毅力了。跑步机上,度分如年;偶尔的户外跑,也是各种不知从哪里滋生的“内心戏”不断动摇人的决心。我每一次跑、走的更换瞬间,那些骚扰我继续下去的理由总是不打招呼似的轮番袭击:“算了,今天是第一天,没必要太上强度……”“搞个两、三公里就行了,一下就飙五公里,对膝盖不友好……”“手机快没电了,歌也听不成了,只有月亮陪着我,太惨了……”

    我终于被它们击溃。在黄山路的一角,我决定放弃剩下的路程,准备打车到风光带转转。此时,一辆亮着“空车”指示灯的计程车向我驶来。我下意识地招手,然后等待。它明显放慢了速度,只是当它靠近后,我才发现后排座位上坐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司机看出了我的迟疑,对我说:“上来吧,那是我老婆,我们回家去。”后排那个靠我稍近的孩子则兴奋地向我招手,喊道:“阿姨,上车呀。”

    出门跑步的我并没有戴眼镜,所以眼前的人相是模糊的,但仿佛有一种明亮穿透迷蒙的视觉,我看到孩子纯真的脸,不想扫他的兴,便微笑着上车。

    “明天我们就要去北京,到天安门看升国旗,爬长城,去故宫,还要去清华、北大……”那孩子仿佛自来熟,在我身后挠着我的头发对我说。女人制止了他的动作,说:“不要没礼貌。”我便扭身看他,看他身边的女人,然后再看前排的司机,才发现那孩子不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孩子的孩子,是他们的孙子。

    “哇。好羡慕你!是和爷爷、奶奶一起去北京吗。”我对他说。

    “是啊!”他一脸骄傲地回答。女人则控制住他想继续挠我头发的小手,笑着对我说:“他妈妈觉得我们辛苦了,专门请我们上北京玩。”

    我猜测这家人的情况。父母勤劳能干,妈妈帮着带孙,爸爸这个年纪了还开计程车赚钱,只为减轻儿女的负担,他们的儿女也孝顺,懂得感恩,掏钱让父母旅游……

    “你们对儿女好,他们也很孝顺。你们一家很幸福……”我对司机和女人说。

    他们的笑容默认了我的猜测。司机嘴角上扬着说:“孩子们好,我们就好。我儿子在金融单位上班,他(孙子)妈妈在中车株机上班,都是大学生,这两年,我们也开始拿工资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们很知足。”

    “开计程车盘儿女出来!不容易!”我感慨。

    “是啊。我们30多年前从常德到株洲讨生活,之前她在书城做生意,我开车,是很辛苦。对了,我们还有个女儿,也是大学生,现在也在大企业上班了……”司机的车开得缓慢又平稳,说话的语速也缓慢又平稳。此时此刻,他身后女人的表情和他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他们眼尾、颧骨、嘴角的肌肉纹理都是明显向上的,那里充满了骄傲、满足和幸福。

    我突然觉得,这是我在株洲遇到的最和谐、最幸福的一对夫妻,我竟毫无边界感地突兀地问:“你们会吵架吗?”这个又傻又不合时宜的问题,打断了司机的话。他和女人愣住几秒,然后恢复笑意。女人牵着孩子对我说:“当然,肯定也吵过架,但从不隔夜,也从不打架……”

    “你们是我在株洲遇到的最和谐、最幸福的一家。”快下车了,我把这句心里话说了出来。“谢谢,那我们就把幸福传递给你,祝你和你的家人都幸福……”司机回答。

    快下车前,孩子打断了大人的对话。他问我——“阿姨,你知道全世界最小的国家在哪吗?”“欧洲,梵蒂冈。”他一脸震惊,张大嘴巴说:“这也知道!那我还有别的问题,看你知道吗?”“阿姨得下车了,有缘下次再见下次再问……”司机对那孩子说。

    几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有缘”,他只是不想让我走,但我必须在天元大桥附近下车了。

    那辆车渐行渐远,那孩子却一如我上车前那般同我招手:“阿姨,别下车呀,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我也向他招手,回复他现在或许还听不懂的话——“下次问我吧,我们有缘再见!”

    花未全开月未圆,半山微醉尽余欢。何须多虑盈亏事,终归小满胜万全。春日的这个夜晚,我在株洲邂逅一对勤劳朴实的夫妻,也邂逅了快乐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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