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春龙
登上绿皮火车的那一刻,突然感觉有一种张骞临行前的决绝。我已经离开攸县,要去新疆了,这趟旅途就像是天地间的流浪,希望它快乐又顺利。凌晨3点,列车的车厢里传来了清脆的广播,朦胧的睡意中,我听到了“嘉峪关南站到了,请需要下车的旅客带好行李准备下车。”
此时,车窗外还是漆黑一片,隐约中,我想起了张骞出使西域的情景,想起了玄奘西天取经的情景,想起了左宗棠抬棺出征的场景,河西走廊,多美的一个名字啊。作为一个内地人,一旦踏入这里,就意味着离中原很远,离家很远,离西域很近。有一种跨越了山海与时空的错觉,西域的名字如神话一般印刻在心底,背起行囊出发的当天,秋天才刚刚来,当绿皮火车跨越长江,穿过中原,越过黄河,穿过秦岭和青藏高原,翻越祁连山之后,我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天地茫茫,我是个多么渺小的流浪者。
天蒙蒙亮,我起床坐在列车的凳子上,拉开窗帘,透过玻璃,一阵寒意扑面而来,朦胧中,我看见了远处的雪山,眼前枯黄的草原。天空开始微微泛蓝,一轮明月被无数繁星簇拥着,更远的天空消失在灰白中,如同电影的幕布慢慢坠下。
在河西走廊的中央,我以为我曾经也是丝绸之路的一员,只是把阵阵的驼铃声换成悦耳的火车轮轨声。所有的思绪,都会在这茫茫草原烟消云散,世界纯粹得只留下我与身边的一切,列车,天空,雪山与草原。此刻的星空,只有你亲自抬头才能窥见它的美,远处山峦与天际线勾勒出的壮美,只有懂得欣赏它的人才能感受到无边的浩瀚与纯净。我喜欢漫无目的的流浪,火车还有四个多小时才能抵达我第一个目的地,在河西走廊的路上经过了很多绝美的地方,名字也一样的绝美。酒泉、张掖、武威、金昌、嘉峪关、山丹,玉门、瓜州、敦煌,这一路,无数的历史名人和历史事件随着火车的呼啸声一闪而过。
在山丹车站停靠的时候,车厢内遇见了一个老乡,在离家几千公里的列车上听到熟悉的乡音何尝不是一种惊喜?或许是因为我看起来随和,她跟我说了很多话,她说她要去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刚与男朋友分手,想离开伤心的地方,去一个让对方望而却步的地方。跟我说话的间隙,她男朋友还一直给她发语音信息问她到了哪里,她回答说去外面找工作,就是不说去了哪里。我问她去哪里,她说去哈密,产哈密瓜的哈密。我问她为什么要去那里,新疆哈密也不是一个能找到好工作的地方啊。她说这个地方的名字就是甜蜜的,就想待在一个听起来就觉得甜蜜的地方。她一直讲着关于男朋友的各种故事,我一边听一边望着朦胧的窗外,看着远处的绵羊,三五成群地在枯黄的草地啃食着干草,河西走廊的辽阔足以使人为之震撼,地理风貌亦是千变万化,雪山、草原、戈壁,一路上,眼里所见的尽是一本本地理教科书啊!
我第一次经历一个陌生人花两个小时跟我讲她所有的故事。我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味地祝福她,说她以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更好,要相信自己,相信哈密一定可以给予她想要的甜蜜。我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孤身一人去哈密,如果是,我真佩服她的勇敢。进入西域的第一站便是哈密,她比我提前两站下车,列车停靠哈密的时候,我起身跟她简单告别,看着她拉着行李箱的背影,心底又对她多了一份敬佩,敬佩她为了自己的理想,可以跨越山海,奋不顾身只身一人来到辽阔的新疆。我笑了笑,随后坐下来,没人跟我聊天了,突然觉得新疆与内地的时差让我有点不适应。
早上9点,天刚刚亮。我总算是抵达了我的第一个目的地:吐鲁番。走下火车的那一刻,一股干冷的空气扑面袭来,不禁令我打了一个寒战,下车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略显稀疏。都说新疆人热情好客,这一点在我出站的时候就得到充分的验证,出租车司机用热情的“馕语”对我进行长达几百米的包围,就差把我抱到出租车上,我不断谢绝他们的要求都无济于事,难道我说的“攸县味”普通话他们听不懂吗?
这是一段很美妙的体验,是我此生受到过的最热情的来自陌生人的迎接礼仪。吐鲁番的车站广场很有地方民族特色,确切来说,这里属于东疆,脑海里,这里的葡萄干和火焰山是所有人对吐鲁番最深刻的印象。我站在车站广场环视一周,决定先找个客栈住下。在客栈的旁边,在一家叫阿达西的小店第一次吃到了新疆的热馕,第一次吃到了热乎的羊奶。这个季节的早晨很冷,我吃完早餐回客栈补了个觉,吐鲁番这么美,我要用三天时间来了解它。当我醒来的时候,刺目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洒在床上,我兴奋地起身出门,我决定用我的热情去回应火焰山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