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枝梅

胡笃多

文思枯竭时，笔端难享丝滑，随性暗生。得趣处便是侍弄廊前隅角之花草。生性嫌繁，崇尚简易，所养皆是些“懒人绿植”，如此便不会暴殄天物，亦无需小心翼翼。养，几近是跟着感觉走，亦无常识和章法。在买与弃之间热烈和惋惜，在荣与枯之中雀跃和喟叹。日子倏然而过，生活亦清淡无漪，便欲给家里增添些亮色，给自己多找些快乐的因子。多处搜寻比对，终而得之。

癸卯年入冬时，难抵广告诱惑，购置了20根干枝梅。那撩人的绚丽开出了思想之花，旋即便幻化成了行动。一改往日之粗糙，皆依“guide”行事。收到货，先洗净干枝，再置较粗一端（且视之为根吧）于水中进行醒根，要醒两到三个小时。尔后分放在两个花瓶里用水培，需隔三差五换水以防烂根，也得每天勤喷水以保持水分。用水也有讲究，得用纯净水，自来水没有营养。摆之于花架前，以一背浓绿作陪，满心满眼皆是新来之欢。

如此这般地捣鼓了近月半，梅干枝依然纹丝未动，不见半点异象，却也并未干枯。向商家抱怨，老板仅一字作答：等。难捱重复，耐心渐无。便弃之于边角，仅寥寥换水。冷冽深冬，花架上绿意不减，月季和金鱼吊兰也开得正旺。相较之下，便不再有所期待，甚而弃之于不顾。

冬去春来，风日缱绻，天开眼阔，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枝繁叶茂，次第花开。醉心于浪漫多情之季，感叹生命的蓬勃和伟大，享受大自然的给予和厚爱，尤觉丰盈与鲜活。家里的阳台上亦是春意荡漾，别有一番风景。兰花，一叶兰，白掌勺，仙人掌，天堂鸟和绿萝长势喜人，绿意盎然；颜色各异的多肉饱满欲滴，如翡翠若玛瑙；月季和金鱼吊兰依旧未减半点姿色，竞相开放。流连忘返间，无意惊见角落里的干枝梅有了新的动态，鼓出了好些个毛茸茸的花苞，且可略见花色。忙将其归于原位，伏地察阅，一根一根，从上到下，一遍又一遍，直至双眼泛酸。立即奉上初时之待遇，心不禁又是“花开千树”矣，期待值又拉满了。

不多日，干枝梅渐次开放了。此梅花非彼梅花，那么小，远看只有色不见形；那么弱，如临崖之石，我见犹怜，“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不敢大手大脚，亦不敢粗枝大叶，便改为浅水以培，待涸再补，也不敢喷洒。亦或过于担心和小心，忘记了鼻子的功能，竟未能闻得半丝花香。小梅花花蕊清一色白，花瓣却颜色迥异。粉的清雅，红的秀丽，白的素净，黄的淡艳。不似月季花狂野，傲然。亦不像金鱼吊兰含蓄，独然。干枝梅花尤显雅致，安然。虽与广告里的浓郁和艳丽相差甚远，也不是众花齐开，前前后后，稀稀落落，却也给我的阳台添色增姿了不少。然而好景并不长。干枝梅花期极短，长过昙花而已，两三天便萎蔫了。有些梅花更是边开边掉，花瓣散落在花瓶里外，小有落英缤纷之感。而未开花的干枝也不甘落后，抽出了一簇簇的嫩叶，叶期也是转眼间。干枝梅花开叶长过，便生机渐失，成了真正的枯枝。到全部over,已是春末。它们好似仅为赴一场一面之约，开与败匆急而又艰辛。

等了月半，弃了月半，花开了一季，梅干枝足足陪了我两个季节。它们也曾来过我的世界，虽并未冁然亦未曾绚烂，却是跨越山海式地一场奔赴，岂不动容哉？枝不语，花有约，姗姗而来，匆匆而去，未曾辜负，亦没有潦草，足矣！而我有悔，耐心不够，急于求成，养花识浅，终是干枝梅给我上了一课！生，何其有幸！然活，并非易事。历尽千番，阅遍万般，步履匆匆马蹄疾，心事重重难两全。琐屑淡化了热烈，繁复磨蚀了棱角。真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漫漫亦慢慢吧，学会等待，也享受等待，静待花开！能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亦能熏香品茗绘闲时，奋楫笃行歌流年。纵我亦是行人，愿坐看云起时，人生如寄，多忧何为？心向阳，自有春暖花开，亦能得偿所愿！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