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腊月

林新发

“小孩盼过年，大人忙腊月”，在我家，这句话显得格外贴切。每逢腊月，母亲仿若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被年关的风鞭抽得飞速旋转，转出生活的腾腾热气与满溢温情。

腊八的晨钟尚未敲响，母亲便已在厨房中忙碌开来。天还没亮，母亲就忙碌起来。她精心挑选红枣、桂圆、莲子、薏仁等食材，一遍遍地洗净，再慢火熬煮。一锅浓稠香甜的腊八粥在热气中翻滚，香味渐浓，仿佛盛满了她对家人健康平安的祈愿，正应了那句古老的民谣：“腊八腊，吃粥甜，新岁福泽润心田。”

过了腊八，母亲便正式开启了年货筹备的忙碌行程。天未破晓，她便挎着竹篮奔赴集市。穿梭于熙攘人群，母亲细选茶叶，指尖轻捻，鼻翼微嗅，定要选出最香醇的铁观音，此乃待客必备，正合“寒夜客来茶当酒”之雅意。而后于干货摊前徘徊，甄别香菇、鱿鱼优劣，配上当归、党参，这些食材将在年夜饭汤锅中炖煮出团圆之味。选肉时，母亲更是一丝不苟，挑新鲜的五花肉、肥美的鲈鱼，嘴里念叨着：“红烧肉肥瘦得刚好，清蒸鲈鱼象征着年年有余。”她的讲究，透着对新年的期许。

置办完年货，母亲便马不停蹄地投身于屋子的清扫之中。她手持鸡毛掸子，小心翼翼地扫落屋梁上的积尘，仿佛是在轻轻挥别旧岁的阴霾与不顺。墙角的蛛网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桌椅板凳被搬到院子里，母亲用湿布反复擦拭，直至木纹清晰可见，光泽温润喜人，恰似“茅舍春回事事欢，屋尘收拾号除残”所描绘的那般，扫尽晦气，迎接新年的福运与吉祥。

做粿乃腊月要事。母亲将糯米粉倒入盆中，徐徐加入温水，双手如同灵动的舞者，反复揉搓，不多时便将面团整得光滑细腻。而后，母亲凭借着灵巧的双手，将面团分成小块，精心捏制成形，再用雕花模具压出精美繁复的图案。蒸粿时，厨房瞬间被热气氤氲弥漫，香气四溢飘散，母亲寸步不离地守在炉灶旁，不时添柴加薪，眼神中满是期许。真可谓“粿香新岁至，瑞气满人间”，粿成了母亲承载祝福的佳物。

年关愈近，母亲愈忙。她坐在那台老旧却熟悉的缝纫机前，为我们赶制新衣。脚踩踏板，双手轻推布料，细密均匀的针脚如潺潺流淌的岁月长河，穿梭出对新年的憧憬与期待。又忙着准备祭祀供品，神情庄重，双手轻轻将供品摆放整齐，目光中满是敬畏与虔诚。谨遵“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的古训，袅袅升起的香烟，就像是一道无形的桥梁，连接着阴阳两界，寄托着对先人的追思与敬意。

大年三十这一天，母亲依然在厨房中忙碌穿梭。晨起杀鸡宰鸭、清洗蔬菜，为年夜饭做着最后的冲刺。厨房中锅碗瓢盆交错奏响的乐章，伴随着饭菜的香气四溢飘散，弥漫在屋内每一个角落，那是家的味道，是幸福满溢的味道，是母亲用爱与付出熬煮出的人间至味。

母亲的腊月，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忙碌旅程。是对家人毫无保留的挚爱深情，是对传统习俗矢志不渝的坚守传承。那些平凡而琐碎的日子，在母亲的精心操持下，绽放出了夺目的光彩，化作我心底深处永恒而温暖的珍贵记忆，像一坛封存多年的陈酿，岁月愈长，香气愈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