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 道
我常常怀疑我身体里住着个我不认识的西北汉子,尽管我身高不足170厘米,也不会喝酒,而且说普通话的时候老是分不清前后鼻音和平翘舌,可为何在读到高适、岑参的边塞诗时血脉里会不自觉地发出哧哧哧的呼啸,性子里南方少有的执拗、决绝、孟浪的因子也让我能很快与西北边地出身的朋友打成一片,并相交莫逆。
于我而言,“西北”这两个字绝不仅仅只是地理学上的概念,诸多雄浑粗犷的意象总会在写到“西北”这两个字的时候纷至沓来——是古诗词里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也是邵氏老电影里的人相喧嚷、马尽嘶鸣;更是青海的花儿、陕北的道情、凉州的贤孝,乃至低苦艾浅吟低唱的那一句“我要把那小花花,插在你头上,让你美滋滋儿,过一个圣诞节……”
也正因此,作为一个道地的湖南人,在肠胃被日复一日咸鲜香辣的湘菜折磨得有些审美疲劳的时候,我多半会将调剂口味的机会留给这城中并不多见的西北馆子,譬如工大美食街的老袁家裹凉皮,韶山路的老崔家羊肉泡馍,河边头的秦湘缘,当然,更少不了荣时代广场三楼新张的高原郎西北菜·陕西面,无他,因为这家店的老板郭超正是我前文所提到的出身西北边地且相交莫逆的兄弟之一。
我认识郭超有七八年了,起先是在广州花都开了家名为“高原郎”的西北菜馆,多年苦心经营,如今也走向全国布局、连锁开店的快车道——短短三四年,开了三十多家连锁店——株洲首店开在万达广场,常年稳居商圈人气榜首位,只是从我住的地儿过去,路程太过遥远,也无公交直达,我又不会开车,出行成本未免有些高,故开店两年来,也就去过寥寥可数的三五次,如今荣时代广场再开新店,且诚邀兄弟伙参加开业剪彩活动,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上一遭。
踩着点儿到店,远远就看到人群里的郭超兄弟跟人交代着什么,想是安排一会儿的开业剪彩仪式。上前打过招呼,寒暄几句,便开始简短而不失热闹的剪彩仪式。繁文缛节略过不提,不过十多分钟,便在预留好的桌席上坐定,郭超兄弟轻车熟路地在菜单上划拉一气点菜,客随主便,反正多年兄弟,知道我的喜好,安心等吃的上桌就行。
按说,在这样的西北馆子,是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才够契合氛围的,可惜我生来不会喝酒,那边好生吃肉吧!先上一份手抓羊排,白水煮熟,蘸椒盐而食,肉细嫩、汁充盈,隐有奶香,端的好肉;次上酱大骨一盆,猪脊骨乱刀斩断,先煮再爆后煨,模样是难看了点儿,但胜在肉味浓,也不须讲究什么形象,直接手持进食,庶几可假冒西北汉子的粗豪食风;烤羊排和烤羊肉串儿也得来些,羊排外表焦香,内里却难得的汁水充盈,显是好肉无疑,相形之下,肉串儿差了点儿,汁水倒是充盈,惟镬气少了些许,也无他法,商超店,不许生明火,电炉炙烤而出,比之炭火,总少了些泼喇喇的人间烟火气。
肉有了,得来点主食,在这里就别点米饭了,西北汉子没有吃米饭的,必须得是高热高脂的面制品才能抵御高原上无处不在的寒风。面的品类颇多,汤面、拌面、焖面、盖浇面,不一而足,像我这种长期以米食为主的南蛮自不能尽识,个人最喜油泼biangbiang面一味,面筋道,油辣子熬得尤其香,碗亦大得出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我大西北乡党捧着碗蹲在窑洞门口闲聊谁家婆姨最为水灵的安逸时光……这样才够“西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