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香玉
青春,如同一幅斑斓的画卷,在我生命的画布上,柏市是那最初的一笔。
十八岁,中师毕业的我,像一只初展翅的雏鹰,正想在天空自由地翱翔,却意外地被命运的风,吹送至攸县东乡一个偏远的乡镇——柏市,开启了我为期一年的代课生涯。
这一年,我所结识的人,所见识的事物,所汲取的知识,如同春日的繁花,比之前十八年的总和还要绚烂。从新市到酒埠江,再由黄丰桥行至柏市,途经两大乡镇,车程长达九十多分钟,我却从未在旅途中小憩片刻。
我总是像一位好奇的探险家,观察着每一位旅伴,聆听他们口中那东乡片的话语。那些“难场”“耍哈几”“鲜市儿”等方言,若稍不留神,便会像蝴蝶般飞走,连断章取义的机会都不再有。因此,我对于路途中的每一个转弯、每一次颠簸都浑然不觉,只记得每次离家时换上的干净衣裳,穿上擦得锃亮的皮鞋,到达柏市后,鞋上总会沾满一层厚厚的黄灰,脸上也是污渍一片,仿佛是大地的吻痕。
让我最难忘记的是,柏市人爱吃的一道美食——棕芯炒肉。传说只有尊贵的客人来了,才能享受到的,而在柏市中心完小,几乎每周都能品尝到棕芯炒肉的滋味。那味道,对我来说,却犹如梦魇一般,刚入口时那股涩涩的味道直冲脑门,犹如许多人吃香菜,也犹如外地人吃湖南臭豆腐一样,难以下咽,我曾多次尝试去适应它,却总是以失败告终。
最令人期待的,莫过于每两周一次的跳舞晚会。虽然时间并不固定,但每当夜幕降临,总有车辆像一位神秘的使者,来接我们,载着一大群人,驶向那灯光璀璨、热闹非凡的舞厅。
柏市人,他们的朴实与善良,还有热情,都是我最深的感受。因此,每当提起柏市,我的心中总会因为一些人、一些事而充满喜悦。
由于学区的调整,第二学期我转到了更为偏远的凤塔,虽然内心之中有万般的不情愿,但我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一份任务,从此又踏上了一个新的征程。
让我意想不到的那所学校坐落在一块风水宝地上,视野开阔,背后靠着几户人家,站在校门口,放眼望去,尽是片片农田。我是在那年春天来到凤塔的,那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放眼望去,几十里外都是油菜花的海洋,春风拂过,满眼金黄,满鼻清香。放学后,我总喜欢徜徉在油菜花海之中,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逛回这头。累了,便停下脚步,深吸一口花香,偶尔还会摘下一两朵,轻轻插在发间。那份满足,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仿佛这满园春色,只为我一人绽放。如今,每当听到同事们谈论去何处观赏油菜花,我总是不屑一顾:没有哪一处的油菜花,能比得上这里的美。
在凤塔,我不仅收获了春色,更收获了人情。离家更远的我,只能每月回家一次。因此,每逢留校的周末,校长和夫人总会像慈祥的父母般邀请我去他们家。他们说,他们的两个女儿与我年纪相仿,都不在身边,而我,就像他们的女儿一样。
印象最深的是,这里的老鼠体型特别大,而且胆大包天,每晚都会在房梁上来回奔跑,嬉戏打闹。那时的我,竟然还挺享受这种快乐的声音。或许是因为一个人住校太久,太过孤单,来到这样一个充满活力的环境,我特别能够接受这种变异的快乐。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真是可笑,房梁幸亏用新的篷布固定了四角,否则,想想那长长的尾巴,都觉得可怕。
当然,我也是一个喜欢安静独处的人。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下,我会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在那半年里,我听完了所有的语文和音乐课的赠送磁带。在那些能引起共鸣的音乐中,我会去创编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那一年的文艺调演,我创编的课本剧获得了全柏市镇第一名。
二十四年后的今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再次回到了这里。柏市的变化是巨大的,但我仍然能在错综复杂的路线中,准确地辨别方向和位置,学校早已不复存在,当我驾着车经过曾经的学校,我特意放慢了速度,打开车窗,让那熟悉的味道流入我的鼻腔,涌进我的肺腑,那种酸酸甜甜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真想停下车子,再走一走这段路,可曾经的路、曾经的物已荡然无存。但那景、那情仿佛就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