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菲
人工打造的美景多如繁星,人们偏偏记住了“官庄”。这两个字像陈年佳酿,芬芳,从醴陵市东北方向飘出,越飘越远。
官庄镇距离醴陵城区三十五公里,与江西、浏阳交界。曾因地理位置偏僻,小车进不来,开摩托很遭罪,人们生活艰难,下辖五个大村被纳入省级贫困村,境内十景隐在深闺,犹抱琵琶。2016年,醴陵新八景出炉,官庄撩开了她的神秘面纱,访客纷至沓来,湛蓝的天空与官庄水库的绿波广为流传,她拥有了一个新别名——官庄平湖。
湖的形成,与大自然的馈赠和人类的智慧不可分割。20平方公里的湖水千回百转,似宝石般镶嵌在群山之间。近年来,官庄人大力发展养殖业、种植业、旅游业。官庄印象、养菌基地、黄桃基地,还有“醴北人家”精品旅游线路,与官庄平湖相互映衬,相互成就官庄幸福乡村。
(一)
从村部到水库,步行也就二十来分钟。我为能够随时随地亲近这湖碧水感到兴奋。休憩间,双脚总会不自觉地往湖边走,脚下是青草地和沙滩,风优雅地吹来,无尘无沙,微微清凉,有着透心的舒爽。四周山岚,峰头并列,形状各异,像圆的面包,像古的皇冠,像无头的骆驼,像朝天吠的小狗,在翠绿的掩盖中,一会儿深,一会儿浅,似乎是山脉在扩大,又似乎是水体在延伸;目光徜徉在峰巅林梢,风情万种,让人怎么也难相信,山本来拙朴的样子,在水的怀抱里,居然有着如此情韵。
漫步中,发现一位老者在垂钓。他满头银丝,胡须发白,浮子不动,人也不动,如雕塑一般。天色将晚,游人已散去,他却在。我的思绪被他牵制了,悄悄接近他,钓竿横在那里,浮子微微地,在颤动着,像落下的一朵芦絮,又像冒上来的一个水泡儿。他却还是不动,面向辽阔的水面,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时光里。
我心一急,喊:“有鱼,快钓!”
他转头看我,但立即又恢复原姿,一动不动地坐着。钓竿静了一下后,又微微地颤动了,他依然没有去拉。
“你在钓什么?”我问。
“钓鱼。”他说。
“鱼上钩了,你怎么不动?”
“鱼可怜。”
“那你在钓什么?”
“钓爱,钓往昔。”
夕阳已接近西山,天空一片通红,把青山熏染得如诗如画。我看天,看水,看苇丛,看斜阳,再看他,披着一身金黄,成了一尊雕像。
(二)
第二天和第三天,我在湖边又看到他。后来明白老者是外乡人,原名叫孟哥。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官庄水库防洪条件差,山洪暴发,冲毁万亩良田,淹没家园,夺取百姓生命。为实现对江河、湖泊水情的控制,达到灌溉、发电等综合的目的,1958年,几个县的人力聚集官庄,修建水库。孟哥是带队的队长之一,与未婚妻一起来的。水库竣工的那年春,未婚妻命丧湖底,再没能随他回乡。
湖水汩汩,风吹涌涌。孟哥的故事已成为过去,可我脑子里始终盘旋着一些场景。仿佛看见壮汉们在此扛起巨石,一步一挪,一挪一停,粗犷的“哎哟”“哎哟”声,响彻整个官庄;仿佛看到那个待嫁的姑娘手捧花束,在对岸呼唤:“孟哥哥,我们的新房布置好了,你说过,水库完工我们回家成亲,过自己的生活啊!”
人的记忆宛如一个湖,湖水澄明,貌似空无一物,水底却有着水世界的一切,丰富庞杂。想起水库的修建是几代水利人艰苦奋斗的一部史诗,想起湖底淹没的爱恨悲欢且以永日,我双眼泛潮。
有人告诉我,湖底下曾有一个农场,程潜的家就在农场正中央。为修水库,旧居永远淹没在库底。他们说,水库建成至今60多年,她像一颗璀璨夺目的绿宝石,汩汩流淌在万顷良田间,惠及醴陵、浏阳、芦淞区、长沙县等4个县市区20个乡镇供水,灌溉面积达32万余亩,毕竟是让人为之欣慰的。
(三)
春日的水库水位适中,低山舒缓,碧草如茵。我拿了本《官庄水库志》,靠在废弃的游船翻阅。采集风景的人们,有的用手机拍照,发抖音,有的将航拍机送入云端,记录大美官庄。更有一些女人围成几块,边歌边舞,看到水里有一个她,岸上有一个她,笑得花枝乱颤。
我看完一篇章节看一眼湖,翻动一页再看:库区概况、自然资源、团结抗旱、合作治水、移民安置、枢纽工程、工程建设与维护、续修与除险加固、水库经营管理与效益、水环境治理与保护、灌区管理、电站管理、人物传记等等板块,21万字的叙述说明,翔实再现了当年修建水库全程及后续维护的过程。
书在我手中沉重了,脑子转不过来,心里闷闷地,发着呆。一位赶羊人经过我的身边,冲我笑,他许是误解了我发愣的原因,指着游船,说他家的,又问我来这做什么。当他得知我在此驻村,双眼眨巴了一下,以崇拜的口气讲“五治理一革命”的那段日子,他说游船开得好好地,突然禁止,很长一段时间想不开。他说后来明白了水环境被破坏的种种危害,工作队是为“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的目标解决问题。他用牧羊鞭指了指长长的羊群队伍,说放养黑山羊,工作队帮了不少。现如今,可稀罕了,咱官庄好山好水好美食,就少不了黑山羊这一张响当当名片……
话音刚落,他走了,大声地笑了,那是为天更蓝,水更清,山更绿,家园更美而笑。是的,在全民参与保护水环境下,官庄湖水已然呈现出“水碧山青画不如”“一湖碧水出官庄”的气度,人水和谐的景致里,湖水在低吟浅唱,人怎能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