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洣泉润书香

黄建林

在炎陵县城西北部，与红军标语博物馆并排矗立的一幢古建筑就是“洣泉书院”。

洣泉书院矗立在一个约两米高的平台上，两根约六米高的巨大木柱支撑起三孔宽而阔大的门廊，廊柱上悬挂着一副对联：“莫叹山城书院小；缘仪楚地圣贤多。”廊柱上方分别横牵着两重六块曲拱形的横梁，以牵连两根廊柱和东西墙壁，并支撑屋面的瓦桁。屋面东西两侧三重山墙高耸。东西厢房外墙上的木窗之上，镶嵌着白壁青瓦覆盖的窗檐。从远处抬头一看见这幢房屋的外相，就知道这是一幢很有年岁的古建筑，值得进去探访一番。再抬头细看廊柱里面的大门门额，上面的匾额上四个谷箩大的正楷字——“洣泉书院”便抢入眼帘，令人顿生仰慕之情。

沿着门前呈梯形布局的十五级台阶上去，进门廊，跨过一尺多高的花岗石门槛，进入门内前廊。迎面是一个天井，左右两棵桂花树的枝叶已经高高伸出了天井的屋檐了，阳光从叶隙间筛落下来，随风而动荡。桂花树下是鹅卵石铺砌的天井地面，走过将近两丈进深的天井，前面又是一道九级的台阶，台阶的平台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厅堂，前门屏风嵌于青色砖墙之上，两旁门框上悬挂的对联道：“宋黄龙，明烈山，清洣泉，芳名雅颂，乾转坤旋，万代宗师绳祖武；圣科第，贤政要，仁勋业，俊彩星驰，龙飞凤舞，千秋悫士裕后昆。”基本上说明了书院的历史和办学宗旨。

登阶进入大堂，两支堂柱巍然耸立于堂中央，宽阔的大堂上可以摆放四十张现代课桌，而两柱当中空间摆放的却是四面长条桌，上面摆着两盏马灯——这是仿照1928年4月20日夜晚，毛泽东、何挺颖、张子清等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连营以上军官的军事战备会的形势而布置的。这一天毛泽东率领这支部队，奉中共湖南省委的命令到湘南支援朱德率领的南昌起义部队余部发动湘南暴动，闻讯朱德已经率部往井冈山方向撤退了，毛泽东于是迅速率部返回井冈山。到达酃县县城的时候，毛泽东得到消息，尾追朱德部队的茶陵清乡团和挨户团两个团的兵力在罗定的率领下，正向酃县扑过来，想要在酃县境内阻遏朱德部队上井冈山。形势非常紧迫，毛泽东和张子清、何挺颖连夜召开连营以上军事干部会议研究对策。会议决定就在酃县县城西门外的接龙桥峡谷设伏进行阻击，以掩护朱德的部队顺利上井冈山。

第二天上午，部队在接龙桥西侧峡谷的两面山坡上设下埋伏。中午时分，罗定的清乡团前锋进入峡谷，战斗打响。工农革命军在张子清的临阵指挥下，连续打退了他们十次进攻。傍晚的时候，张子清派出的特务连翻过峡谷北面的天河仙，绕到清乡团的背后发起攻击，张子清在正面同时发起冲锋，两面夹击，终于把罗定的两个团打出了酃县边界，部队才连夜撤出酃县城，奔回井冈山茅坪——这是把当年书院做讲堂的大堂，按照后来的历史事件，改做了红色文化纪念地。

这个讲学大堂也叫“魁星阁”，门额上悬挂着“魁星点斗”的匾额，这是清道光年间大清翰林孔继勋在此讲学时题写的，寄托他希望就读于洣泉书院的学子们都能学有所成，金榜题名。没有了先生讲学的讲台，也没有了学子静坐听讲的席位，我们几乎很难想象当年书院教学的情境。但是，静静地走进魁星阁，只要你凝神静听，门外窸窸窣窣的桂叶触碰声之中，仿佛还可以隐约听见“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之类的诵读之声。你凝神静思之际，缓缓迈出步子，跨过大堂的后门门槛，看见廊道两侧的两个小天井当中，兰叶出盆，荷花朝檐，阳光从飞檐斜瓦间倾泻下来，照耀着一团两团的明媚，你会想到老先生一手端着一把紫砂壶，一手卷握着一卷经书，凝眸静坐在荷兰之前的太师椅上，悠哉游哉地一边倾听着弟子们的诵读声，一边等候着弟子们前来问学——那又该是一种怎样的意境哦！

廊道与前廊从东西两侧延伸过来的走廊相连接，在后堂前形成一个环抱的延伸。后堂曾经是安厝孔夫子立像的“敬堂”，也叫“大成殿”，门楹有对联：“苦读诗有责；豪饮酒无榷。”是清道光五年（1825）酃县知县沈道宽留下的墨迹。因为时代的因素，殿堂内孔夫子不见了，那里树立着一尊毛泽东主席的白色石膏立像。立像前的西厢房曾经是毛泽东三次进入酃县城（1928年3月、4 月、6月）的住房，东厢房则是何挺颖（当时任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党代表，毛泽东任师长）的住房。后堂照壁的两侧各有一道侧门通往后院的天井和后厢房。二十年前，炎陵县纪念馆的馆长刘少云老先生就在后院的天井回廊上摆上案台和文房四宝，书写书法楹联，也装裱楹联书法作品。著名金石书法家李立老先生送给我的那幅篆字“耕不尽乐无边”书法作品，就是请他帮我装裱的，一分钱工本费都不肯收呢。

洣泉书院大堂东西廊道间各有五间小偏房，西偏房是学子们的宿舍，毗邻西院的厨房和卫生间，现在正在筹建布置“书院文化陈列室”。东偏房则与后穿廊相连，再以穿廊为中轴，南北廊道环抱两个狭长的小天井，形成一个规整的“中”字。环廊四周各个相对的是二十间“考房”。“考房”是真正的“斗室”，廊前窗台下可以摆放一张三四尺长的小条桌，条桌旁边是可以容一个人进出的房门。房门一关，考生端坐在桌前要完成一天或者两天、三天的“乡试”考试，吃饭和大小便都有专人相送（饭菜和便桶），考桌后的空间不大，摆不下一张单人床。考生进入“考房”之后，便在这么狭窄的天地之间思接今古、引经据典、纵横捭阖、策论治国修身之道……就是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自宋以降，酃县（今炎陵）从这里走出了进士11人、举人43人、贡生374人。

酃县的书院发端于宋嘉定年间，距今已有八百余年，是为台山书院。继宋代台山书院之后，明代酃县人谭如春在县城城南创建天香书院。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知县张瑶在县城西北创建黄龙书院，并将县府所收纳的官田上的租金、赋税，用作书院师生的灯油费和报酬。张瑶离任后，黄龙书院被改作育婴堂，还被用作防汛署，书院名存实亡。

乾隆十八年（1753）县里士人请求县令卢九云恢复黄龙书院，卢表示支持，但是，还没动工就离任了。第二年，周仕魁继任县令，拜孔庙后讲学，问及书院情况，便捐出俸禄倡导重建书院。经十八个月庀材鸠工建成，取名为“烈山书院”。书院分三进：第一进为“挹奎”阁，第二进为“讲堂”，第三进为“圣殿”。殿左右为掌教书室，两翼为诸生斋舍，稍西为侯祠，祠西为文昌殿，殿上有楼，殿右为庖室、守院宅。院下建有围墙，东西两方开有二门，分别叫做“兴贤门”和“育才门”，围墙外挂有“斗南书院”匾额。

嘉庆二年（1797），知县赵宗文增修斋舍。并捐田六十五亩四分给书院，还将文昌祠的会田五十亩、孔庙的“圣诞会”田三十亩全部拨给书院，作师生束脩膏火、月课奖赏和修缮之用。根据洣水发源县南根索岭（今耕熟岭），“自东南流入西北，潆洄澄澈，环带一邑”，更书院名为“洣泉书院”，寄寓“学者诚能如泉之涓涓不息，则百川学海，无不可至，吾于诸生有厚望焉。”

道光五年（1825），知县沈道宽因洣泉书院“在城之西北隅，后逼女墙，旁无余地，湫隘卑陋，不足以容学徒”之故，在北城外校场上改扩建一书院，取名“酃湖书院”，得屋“六十二楹”。

同治二年（1863），因酃湖书院损坏，士子学业荒废，邑绅万典璋捐钱四十余万，拆酃湖书院旧材，在洣泉书院旧地拓展地皮，历时两年多，重建洣泉书院。书院规制迄今保留。

1970年，酃县人民政府拨专款整修如旧，并在左侧新建陈列室4间，作“毛泽东在酃县革命活动陈列馆”。

这样看过来，洣泉书院也是历经沧桑和周折才保全至今的。公费私费捐献不断，修缮不绝，真可谓见贤思齐，慷慨兴学。虽然今天洣泉书院已经不具备现代教育的教学功能了，但它的建筑形制、办学理念、教学方式等等，仍然可以给我们许多启示。加上它在井冈山革命斗争时期烙下的红色印记，它必然会在历史的深处熠熠生辉，光芒永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