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陵·昭陵滩·火烧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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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俯瞰昭陵街市

    聂鑫森

    映照着天光云影的湘江,缱绻多情地流贯株洲全境,从石峰区的清水塘直到渌口区最南端的朱亭,途经一个个人文风景地:凿石浦、花石戍、空灵岸、龙船港、三门、昭陵、昭陵滩、渌口、朱亭、晚洲……古往今来,回响多少名人的咏叹和赞美!唐人杜甫乘船于这段水路上,曾留诗九首;清末民初的“龙阳才子”易顺鼎,于1896年春乘船从长沙到湘潭再到株洲的朱亭,为株洲就写下十余首诗。

    隶属于渌口区南洲镇的昭陵和昭陵滩,是一个享誉久远的名胜地,自然载之于史乘,录之于诗文。

    (一)

    供职于本地湖南工业大学的彭雪开教授,又是著名的地名学家,他在《湖湘地名纪事·昭陵》中写道:“昭陵在湘东一带,自古有名。‘镇北有滩,昔有马援祠。五代楚氏尊伏波将军马援为昭烈英王。’这里就叫昭灵滩了,得名当在五代。南宋诗人乐雷发《昭陵渡马伏波庙》,已讹‘灵’为‘陵’。明代称昭陵滩,明初置昭陵驿,正德年间迁别处。清置塘讯,属醴陵县,1952年置昭陵镇,1953年废镇入洲坪乡……1959年划至株洲市郊区,1965年划至株洲县。”到了2015年撤乡并镇,洲坪乡及南阳桥乡合并为南洲镇。而株洲县早几年也变成了株洲市渌口区,昭陵街市则隶属于南洲镇昭陵居委会。

    因昭陵地处湘江中游的东岸,便成了著名的水运大码头,临江古街店铺林立,赫然成为物流的集散地。在清末民初时,店铺达三千六百余家,故民谣唱道:“若知昭陵城,胜似长沙郡,要知街多长,三千六百铺,还除熬糖打豆腐。”而她的地理格局及美丽风光又别有系人心处:“昭陵的地势,有点特别,一面是宽阔的湘江,一面是长条形山岭,这山岭起伏延绵,像巨龙在昂首飞奔。它的尾端,两边是河流,中间有一宽达半里、长约二里的大沙洲。沙洲末端原有一座古庙,叫冲真古观。”(彭雪开《湖湘地名纪事·昭陵》)这山名皇古山,这滩名昭陵滩,这街名昭陵古街。

    清道光三十年(1850年)进士何拔秀,湘潭人,在他的《梅荫山房诗草》诗集中,有一首《昭陵道中山行》:“断续峰峦自送迎,排空苍翠削难成。攀萝一径蜿蜒入,人在山云顶上行。”满目苍翠,云蒸霞蔚,如世外桃源。

    (二)

    昭陵滩在街市北端,古人称它为“十里长滩”,“逢秋冬水落,滩石便参差露出水面,旧时设专人引舟放滩,谓之‘滩子’。(注:“摊子”,即引航员。)清乾隆二年(1737年)有衡山国学生茹菘捐金千余,凿石、立标,以利行舟,足见滩势之险阻。”(《湘潭历代诗词选》)

    清代康熙二十六年举人张文炳,字质夫,曾与友人到此,写有《昭陵滩(二首)》传世:

    十里长滩走白沙,临流岸树老欹斜。

    源高槎似银河落,屋险人如弱水家。

    鸥鹭四时冲雪浪,蛟龙三月舞桃花。

    陵原欲吊知何代,桨语篙声自古哗。

    昭潭清绝冠长沙,来往昭陵日未斜。

    又桨划儿飞涉险,一篙渔父稳安家。

    马迁游迹推湘水,杜甫诗才老岸花。

    最是月明风定夜,数声横笛静喧哗。

    注:马迁即司马迁。

    与张文炳同时代的另一位举人张瓒,步原韵唱和二首,名曰《昭陵滩次张质夫原韵二首》,且录于下:

    江头落日照平沙,岸曲帆回带影斜。

    拨刺鱼惊知石碛,依微火聚认山家。

    一舟危渡如天上,双桨轻摇送浪花。

    险绝不须惊滟滪,蛟龙眠处静无哗。

    注:滟滪,指长江险滩滟滪堆。

    石濑噌吰走白沙,片帆微带夕阳斜。

    水村历乱分渔火,野岸参差见酒家。

    澌濩狂澜吹竹箭,巑岏怪石剪江花。

    相传此地风涛急,问渡舟人夜尚哗。

    这四首诗勾勒出昭陵滩昔日的奇异景象,以及来往船只的繁忙,船家、“滩子”的辛苦,商人、游客的惊叹,是一幅颇具烟火气的风俗画。

    (三)

    上世纪九十年代晚期,我应友人之邀,曾来昭陵古街游走,龙王井、欧家码头、昭陵老码头、伏波庙引人注目,还有冰厂、刀剪厂、供销社、影剧院及一些打豆腐、熬糖的手工作坊,古老与现代交相辉映。古街上的居民从事着各种职业,怡然而乐。我曾走访过一些“靠水吃水”的渔民,特别感兴趣他们对昭陵滩火烧鳊的钟情,在下霜的夜晚划船到滩头去钓鱼的执著,不仅仅是为了生计,更是为表达一种对乡土的热爱。后来我写成短篇小说《火烧鳊》,发于《钟山》2000年第3期。今年仲秋应网上“文学湖湘”友人之邀,重新订正,易名为《昭陵滩》再行刊发。

    在昭陵滩周围的水域中,生长着许多品种的鱼,鲤鱼、草鱼、鲢鱼、梭子鱼、鳜鱼、鲶鱼,火烧鳊是此中的上品。火烧鳊又名胭脂鱼、黄排、木叶盘,为鲤形目胭脂鱼科胭脂鱼属,主要分布于中国长江的干支流及附属湖泊。幼鱼体色为银色和淡紫色,发育成熟后,体色变为淡红、黄褐色和深褐色,且在吻端至尾鳍基区间有一条猩红色的宽阔直条,很美。

    阔别昭陵三十余年后,我于今秋重访。

    昭陵古街还在,正从乡村振兴的蓝图上走向日新月异的现实生活氛围,将变成本地特色购物街、汉服网红打卡街、水上小吃餐饮街。

    昭陵滩呢?沉入了深深的碧水之下,“蛟龙眠处静无哗”。株洲航电枢纽于2006年竣工,大坝拦河,水位升高,昭陵滩昨日的故事,将写在今日文旅打卡地的导游图上。

    火烧鳊还在一代代繁衍,当游人站在江边,或坐在游船上,会欣赏到它们瑰丽的身影、轻盈游弋的姿仪。那沉入江底的昭陵滩,便是火烧鳊永远的家。

    也许不久后,游人乘船夜钓火烧鳊,会成为一个奇妙的旅游项目。正如我在小说《昭陵滩》中,写主人公宋二老倌夜钓的情景,“他所有的心思,随着吊钩,缓缓地沉下去,沉入一个静如远古的地方。在一片浑然中,无数紫红的火烧鳊翩然而至,无拘无束地嬉戏,一如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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